姑苏幻梦录 第18章 王者的释然

噬灵教主分身悬浮于空，周身暗紫邪能如同沸腾的深渊，疯狂抽取着被污染的水灵脉力量。整个水底姑苏都在他的威压下哀鸣，残存的建筑废墟簌簌抖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那汇聚而来的毁灭性能量，在其掌心凝聚成一枚不断旋转、收缩的暗紫色光点，光点虽小，却散发着令空间都为之扭曲颤栗的恐怖气息。

归墟一击，已在弦上！

林砚卿与张士诚气息相连，方才那倾力一击几乎耗尽了他们残存的力量。龙脉之力枯竭，灵魂桥梁摇摇欲坠，张士诚的怨念也黯淡稀薄了许多。面对这远超他们层次、蓄势待发的毁灭攻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两人。

似乎，一切挣扎都已徒劳。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谷底，林砚卿紧握的断水剑，却传来一阵异样的温热。那并非龙脉之力的余温，也非诚王怨念的阴寒，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带着铁血与铮铮傲骨的意志！是李文忠！是那军械库中，单膝跪地六百年不曾倒下的忠魂，其残存于佩剑中的最后一丝不灭意蕴，在这生死关头，被外界的毁灭压力与林砚卿手中龙脉之力的滋养，悄然唤醒！

这股意志并不强大，却异常坚韧、清晰。它没有复杂的思绪，只有最纯粹的守护之念——守护其王，守护其城，至死方休！

这股意念顺着断水剑，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流入张士诚那近乎枯竭、充满绝望与疲惫的魂核之中。

刹那间，张士诚浑身剧震！

并非力量的灌注，而是……记忆的回溯与情感的共鸣！

他仿佛又看到了城破之日，火光冲天，李文忠身披数创，银甲染血，却依旧率领亲卫死守武库，直至力竭，将那柄代表着他王者身份的断水剑插入地面，以身为碑！他看到了那些亲卫至死都保持着战斗队形，无一人后退！他看到了更多……那些在重税下挣扎的百姓，那些在饥荒中倒下的子民，那些在绝望中刻下“盼朱”字迹的平民……

以往，这些记忆被滔天的恨意与不甘所掩盖、扭曲。他恨朱元璋，恨命运，恨苍天不公，将所有的失败归咎于外因。但此刻，在那纯粹忠魂意念的洗涤下，在那与林砚卿并肩作战、体会过另一种可能性的冲击下，在那噬灵教主分身绝对力量带来的、打破一切幻想的绝望压迫下……

那层由偏执与怨恨构筑的、坚硬了六百年的外壳，终于……彻底碎裂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正在凝聚毁灭光点的噬灵教主分身，又看向身旁脸色苍白、却依旧紧握断水剑、眼神不屈的林砚卿，最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水波与废墟，再次落向了那座半塌的军械库方向。

一丝明悟，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阳光，照亮了他那被怨念充斥了六百年的魂核。

原来……孤一直恨错了方向。 原来……孤所谓的坚守，不过是困住自己与旧部的囚笼。 原来……真正的敌人，从不是朱重八，而是孤自己的……失道与这外来的邪祟。

称王？霸业？ 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梦。 这水底姑苏，也从来不是什么王城，而是……孤与无数将士、百姓的……巨大坟茔。

继续困守于此，除了让这坟茔被邪祟彻底玷污，让忠魂不得安息，让这后世小子与自己一同陪葬，还能得到什么？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无尽悲伤、释然、解脱以及最后一丝责任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张士诚的心头。

他周身的墨绿色怨念，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那暴戾、阴冷的气息迅速消退，颜色也逐渐变得透明、澄澈，如同被净化了一般，虽然依旧蕴含着庞大的魂力，却不再给人以压抑与疯狂之感，反而像是一片深沉而悲伤的……海洋。

他转过头，看向林砚卿，那双幽绿的眸子中，此刻清澈见底，只剩下平静的疲惫与一丝淡淡的、近乎慈悲的歉意。

“林家的小子，”他的声音不再沙哑暴戾，变得平和而沧桑，“是孤……执迷了六百年。”

“这称王的执念，这败亡的不甘……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林砚卿怔住了，他看着张士诚身上那气质翻天覆地的变化，感受着那怨念化作的澄澈魂力，心中震撼莫名。他知道，这位末路王者，终于在最后的时刻，真正地……放下了。

“诚王……”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张士诚却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那蓄势待发的噬灵教主分身，眼神变得坚定而决绝。

“这邪祟，觊觎孤之故土，玷污孤之旧部，更欲染指姑苏水脉，罪不可赦！”

“孤纵是放下称王之心，亦不能容他肆虐！”

“这最后一程……便让孤，以这残存之魂，为这片沉沦之地，为你这后世守护者……再战一场！”

话音落下，他整个魂体骤然燃烧起来！不是怨念的沸腾，而是魂力最本源的、义无反顾的献祭！那澄澈如海的魂力化作熊熊光焰，散发出无比纯粹而强大的波动！

他不再是为了虚幻的王权，而是为了守护！守护这片他爱过、恨过、最终辜负过的土地，守护那些追随他至死的忠魂，守护那缕来自后世、曾给予他一丝不同可能性的微光！

“以我残魂，唤尔等……英灵归来！”

张士诚张开双臂，发出最后的、如同誓言般的呐喊！

嗡——！

整个水底姑苏，仿佛都随着他这声呐喊而震动！军械库中，李文忠的骸骨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那些列队的残甲嗡嗡作响；散布在各处废墟中、尚未被完全侵蚀的阴兵残魂，眼中重新亮起微弱的、却属于他们自身意志的幽光！

无数道细小的、纯净的魂力光点，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从水底姑苏的各个角落升起，汇聚成一条璀璨的星河，涌入张士诚那燃烧的魂体之中！

他的气息，在这一刻，超越了生前的巅峰，甚至隐隐触摸到了某种更高的层次！虽然只是暂时的，是以彻底燃烧、消散为代价！

王者的释然，化作了守护的决绝。

他面向那终于凝聚完成、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轰击而来的暗紫光点，发出了此生最后、也是最辉煌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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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第18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