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然而,那道冰冷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却如同实质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汐的心上,带来一阵阵迟来的、几乎要让她战栗的寒意。
他看到了。
他一定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与旧部的会面,听到了他们的密谋?还是仅仅只是察觉了她私自改道,出现在这泣血谷边缘?他看到多少,又听去多少?那句“借助魔神之力”,是否已经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方才与旧部重逢带来的那点微薄暖意和希望,瞬间被这兜头浇下的冰水彻底熄灭,只剩下刺骨的冷和沉甸甸的后怕。
她在原地僵立了许久,直到冰冷的夜风几乎要将她的血液都冻僵,才猛地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
不能留在这里!
无论沧溟为何没有当场发作,此地都绝非久留之地。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惯有的、带着一丝怯懦和茫然的表情,仿佛只是一个迷路了的、受惊的小可怜。她提起那盏幽绿的魔灯,辨明方向,朝着原本借口要去的“暗月湖”快步走去。
一路上,她的神识前所未有的警惕,感知着周围每一丝风吹草动。然而,除了那些在黑暗中窥伺的低阶魔物,她再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沧溟的、或者其它强大的气息。他就像来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视,只是她在极度紧张下产生的幻觉。
但汐知道,那不是幻觉。
暗月湖位于一片相对平缓的谷地,湖水是诡异的漆黑色,即使在魔灯的光芒下,也不反射丝毫光亮。湖畔确实生长着一些“幻影魔兰”,在月晦之夜,这些形态奇异的花朵会散发出点点如同星屑般的、变幻不定的微光,在这永恒的昏暗魔域中,算是一处别致的景致。
汐心不在焉地采摘了几朵开得最盛的幻影魔兰,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入随身携带的一个玉盒中。她的动作看似专注,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
沧溟没有当场揭穿,意味着什么?
是觉得她这点小动作无伤大雅,如同看笼中鸟扑腾翅膀般有趣?还是……在等待她下一步的行动,或者说,在等待她主动坦白?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她此刻的处境,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危险。敖钦的失踪,是沧溟对她“所有权”的极端宣示;而今晚的撞破,则是将她的“不驯服”**裸地摆在了台面上。以他那阴晴不定、占有欲极强的性情,会如何对待一个心怀异志、暗中联络旧部的“祭品”?
汐不敢细想。
她带着采好的魔兰,沿着原路返回。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要漫长得多,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上。当她终于看到魔神宫那巍峨耸立、如同蛰伏巨兽般的轮廓时,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踏入幽冥殿的范围,那股熟悉的、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殿内的魔侍们依旧恭敬地行礼,一切看似与往常无异。但汐却能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滞。
她深吸一口气,捧着装有幻影魔兰的玉盒,走向内殿。
沧溟果然在那里。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慵懒地倚在软榻上,而是负手立于窗边,望着窗外永恒灰暗的天空。玄色的衣袍在微弱的魔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冷意。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
汐停下脚步,垂首敛目,将玉盒双手奉上,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恰到好处的怯怯欢喜:“尊上,我回来了。您看,这就是幻影魔兰,月晦之夜的光芒,确实……有几分像故乡的星辉。”
她绝口不提自己为何去了那么久,也不提任何关于路线偏离的事情,仿佛她真的只是去了一趟暗月湖,沉迷于采摘花朵而忘了时间。
沧溟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手中的玉盒上,那几朵幻影魔兰在玉盒中散发着朦胧的、变幻的微光,映照着她微微低垂的、白皙的侧脸。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她的发间。
汐今日为了方便行动,用一条深蓝色的布巾包裹着银发,此刻布巾边缘有些松散,几缕柔亮的发丝垂落下来,沾惹了魔域夜间的寒露与……一丝极淡的、来自泣血谷边缘那种枯死魔植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味道,以及,或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海族亲卫的、极其微薄的血脉气息。
他紫眸深邃,看不出情绪,只是迈步,朝她走来。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汐的心尖上。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捧着玉盒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在她面前站定,没有去看那玉盒中的魔兰,而是伸出手,指尖掠过她的鬓角,动作轻柔地,将她头上那略显凌乱的深蓝色布巾解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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