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来到城西的“听涛阁”时,已近正午。这小酒馆紧邻运河码头,门脸不大,却因价格实惠、消息灵通,终日里人头攒动。水手、脚夫、小商人、江湖闲汉,各色人等汇聚于此,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劣酒味和河水的腥气,喧嚣而粗粝。
他选了个靠墙的偏僻位置,要了一碟盐水花生,一碗浊酒,慢条斯理地剥着花生,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周围嘈杂声浪中可能有用的一切信息。
“……听说了没?昨晚城南那边好像不太平,有几条巷子被官差封了,说是查什么贼赃……”
“狗屁贼赃!我二舅家就住那附近,半夜听到打杀声,还有火光,吓得他们一夜没敢睡!今天早上偷偷看去,好几处墙根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呢!”
“嘘!小声点!这种事也是能乱说的?喝酒喝酒……”
陈朔目光微垂,心道:官面上果然用了“查贼赃”之类的借口来掩饰。昨夜动静不小,不可能完全捂住,但普通百姓也只知道些皮毛。
另一桌,几个敞着怀的粗豪汉子正在高谈阔论,声音洪亮:
“……妈的,这两天码头上的活儿都少了!几条大货船都停着没动静,船主和管事都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可不是嘛!我认识‘快刀刘’,就是常给张家货行押船的那个,昨天见他鼻青脸肿的,问他还不肯说,只嘀咕什么‘晦气’、‘惹不起’……”
“这年头,不太平啊!听说北边儿也不安生,流民越来越多,别是又要出什么乱子吧?”
码头货运异常?押船的镖师受伤?陈朔记在心里。这或许与漕运有关,而漕运又与私盐、赵三背后的势力纠缠不清。
他又将注意力转向角落一桌。那里坐着两个穿着半旧长衫、看起来像是落魄文士又或者底层小吏的中年人,正压低声音交谈,面色凝重。
“……府衙里今天气氛不对,几个大老爷一早就关在二堂议事,连通判大人都被叫去了。王书办偷偷跟我说,好像是京城来了什么密函,跟昨晚的事情有关……”
“嘶……玄镜司那位女千户,真的出事了?我早上看见一队黑衣缇骑从西城大营出来,杀气腾腾的,往城南方向去了。”
“**不离十。唉,这扬州城,怕是要起风浪了。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可得把脑袋缩紧点……”
玄镜司调动了西城大营的缇骑?看来墨兰遇袭之事,已经惊动了玄镜司在扬州的更高层,甚至可能已经上报京城。这是要加大搜捕和反击力度?
陈朔正凝神细听,忽然感到一道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借着举碗喝酒的间隙,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过那道目光的来处。
是柜台后面正在拨弄算盘的酒馆老板,一个精瘦的中年人,留着两撇鼠须。对方的目光已经移开,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熟客打着招呼,似乎刚才只是无意的一瞥。
但陈朔却留意到,那老板拨弄算盘的手指,在某个瞬间,似乎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类似某种手势的动作。
是玄镜司的暗号?还是别的什么?
陈朔不敢确定。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继续扮演着沉默寡言的普通酒客,心中却更加警惕。这“听涛阁”果然不简单,鱼龙混杂之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观察。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陈朔觉得听得差不多了,准备起身离开。刚放下酒碗,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胖汉踉跄着从他桌边走过,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哟”一声,庞大的身躯就朝着陈朔倒了过来!
陈朔眉头一皱,本能地就想侧身躲开,但电光火石间,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只是微微抬手扶了一下那胖汉的胳膊,自己也被带得晃了晃。
“对不住,对不住!兄台没撞着吧?”胖汉满口酒气,嘟嘟囔囔地道着歉,粗糙的大手在陈朔胳膊上似乎无意地按了一下。
就在那一按之间,陈朔感觉到有个极小的、硬硬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袖袋里。
“没事。”陈朔面无表情地推开胖汉的手,语气平淡。
胖汉嘿嘿傻笑着,摇摇晃晃地走开了,很快消失在门口的人群中。
陈朔坐回座位,又慢吞吞地剥了几颗花生,才起身结账。经过柜台时,那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客官慢走,吃好了下次再来。”
陈朔点点头,走出酒馆。他没有立刻去查看袖袋里的东西,而是混入码头繁忙的人流中,又绕了几条街,确认无人跟踪后,才闪身进了一条堆满废弃木料和破渔网的僻静小巷。
他背靠着一堵潮湿的砖墙,迅速从袖袋中摸出那个小东西。是一枚被蜡封住的、小指粗细的铜管。他捏碎蜡封,从里面抽出一卷极薄的丝绢。
丝绢上是用特制的隐形药水书写的字迹,需要凑近光线仔细辨认,或者用特殊药水显形。陈朔就着巷口透入的微光,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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