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风流满金陵 第129章 漱玉请柬

漱玉轩？

陈朔心中微动，这个名字他隐约有些印象。这几日在城中闲逛，似乎听人提起过，是最近一两个月才在扬州城西、靠近瘦西湖一处僻静巷弄里开张的一家琴馆。据说馆主是位神秘人物，琴艺极高，但性情孤僻，不喜交际，寻常人根本进不去，更别提听其抚琴了。因此，这漱玉轩在扬州文人雅士圈子里，反倒更添了几分神秘与向往。

没想到，这神秘的琴馆馆主，竟会突然广发请柬，举办“以琴会友”的雅集。

“几位兄台，叨扰了。”陈朔起身，走到那桌正在议论的客人旁，拱了拱手，温和地问道，“适才听闻诸位谈及漱玉轩雅集，不知这请柬，是如何获得？在下亦好琴律，心向往之。”

那桌客人见陈朔气度不凡，言语客气，倒也没有隐瞒。其中一人道：“这位兄台面生，是初到扬州吧？这漱玉轩的请柬，据说都是馆主亲自派人送至认可之人手中，并无固定门路。要么是城中公认的名士大儒，要么是琴艺得到某位大家认可并引荐……像我等这般，怕是没机会喽。”

另一人补充道：“不过也有人说，今晚雅集，漱玉轩外会设一‘初试’，若有自信琴艺尚可者，亦可前往一试，若能通过馆中人的考核，或有机会入门聆听。只是这考核据说极为严苛，等闲难入其眼。”

亲自派送？初试考核？

陈朔点了点头，谢过几人，回到自己座位。他对那神秘的馆主是否为那夜湖心白衣人并无把握，但此等雅集，汇聚城中风流，或许能听到一些不同的消息，甚至感受到一些特别的气息。而且，“琴”之一道，与他受损的心神恢复，似乎也有些微妙关联。

略一思索，陈朔便决定今晚去那漱玉轩外看看。即便进不去，在外面感受一下氛围也好。

用过早膳，他回到房中，继续调息养神，为晚上可能的情况做些准备。他将“雨前龙鳞”石贴身放置，持续汲取那温和的水灵之气。经过这几日的调养，体内邪气已祛除大半，经脉通畅了许多，只是识海中的传承符文依旧如顽石般沉寂，精神力的恢复也极为缓慢。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陈朔换了身干净的青衫，信步出了客栈，朝着城西瘦西湖方向走去。

越靠近西边，环境越发清幽，灯火也不如东关街那边璀璨，但自有一种雅致的氛围。按照白日打听到的方位，陈朔很快便找到了一条名为“竹丝巷”的僻静巷子。

巷子入口处便已与外面的喧嚣隔绝，青石板路，两侧是高高的白墙，墙头探出几丛翠竹，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巷子深处，隐约可见点点灯火。

此刻，竹丝巷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身着儒衫，或羽扇纶巾，或携琴提盒，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望向巷子深处，脸上带着期盼、紧张或自矜之色。显然，这些都是闻讯而来，试图参与雅集或通过初试的文人雅士、琴道爱好者。

陈朔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他悄然运转起微弱的感知（虽然传承沉寂，但基本的五感与直觉仍在），仔细感受着周围的气息。人群之中，绝大多数都是普通文人，气血平平，只有少数几人身上带着些许修炼内功的痕迹，但也算不得什么高手。并无他想象中可能存在的那种特殊气息。

“肃静！雅集即将开始，请持请柬的贵客依序入门！”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巷内传来。

只见两名身着青色布衣、面容清秀的小童，提着灯笼，站在巷内一扇并不起眼的黑漆大门前。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素雅的匾额，上书三个清俊飘逸的大字——漱玉轩。

持请柬的人们立刻安静下来，依次上前，递上请柬，经小童查验后，恭敬地引入门内。这些人或气度雍容，或神情傲然，显然都是扬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约莫进去了二十余人后，大门并未关闭。一名年纪稍长、作管家打扮的青衣人走了出来，目光平静地扫过巷口剩余的人群，开口道：“馆主有言，琴道贵在心诚，不惟身份。诸位若无请柬，但自信于琴道有所得者，可在此一试。若能奏一曲，入得馆主之耳，亦可入内。”

此言一出，巷口顿时一阵骚动。许多人跃跃欲试，又有些忐忑不安。

很快，便有一名中年文士抱着古琴上前，自报家门后，就在巷口摆开琴案，当场抚奏起来。琴声倒也中正平和，算得上熟练，但并无太多出彩之处。一曲终了，那青衣管家只是微微颔首，道了声“请回”，便不再多言。

中年文士脸色微红，讪讪退下。

接着又有几人上前尝试，琴艺各有高低，但显然都未能达到让那青衣管家动容、准其入内的标准。人群中的热情渐渐冷却，不少人摇头叹息，自知无望，便陆续离开了。

陈朔一直在旁观。他虽不通具体琴技，但鉴赏力却不低，尤其那夜听过湖心天籁之后，耳界更是不同。这些人的琴艺，匠气有余，灵性不足，确实难以打动那神秘的馆主。

眼看巷口人群渐稀，陈朔正思索着是否要离开，目光却无意中瞥见，在巷子对面一株老槐树的阴影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人。

那人也作书生打扮，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淡蓝色长衫，身形清瘦，怀里抱着一具用粗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看样子也是琴。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上前尝试，只是静静站在阴影里，目光望着漱玉轩紧闭的大门，眼神复杂，似乎有向往，有犹豫，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更让陈朔注意的是，从此人身上，他隐隐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剑气！那剑气并非外放，而是深深内敛，几乎与他的气息融为一体，若非陈朔感知敏锐（且对剑意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几乎难以察觉。

此人，是个用剑的高手！而且绝非寻常江湖剑客可比！

一个身怀如此精湛剑意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琴馆雅集之外？还抱着琴？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朔的目光，那蓝衫书生忽然转过头，向陈朔看来。

四目相对。

陈朔看到了一双清澈却带着些许疲惫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蕴藏着一泓沉静的秋水，又似有未出鞘的剑芒隐现。

那蓝衫书生对陈朔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转回头，继续望向漱玉轩的大门，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迈步从阴影中走出，抱着琴，向着那青衣管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