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风流满金陵 第12章 城隍暗语

回到沈府听竹轩时，已近寅时。夜色最浓，万籁俱寂。

陈朔毫无睡意，点亮烛火，将今夜黑市所见所闻在脑中细细梳理。那神秘的乔老鬼，看似慵懒颓唐，却能在黑市中让那凶悍的“王疤子”忌惮三分，其身份绝不简单。他最后那句“城隍庙，卯时三刻，东南角香炉”，更像是一种考验，或者说，是一个进入更深层秘密的入门券。

“先生，可要安排人手明日前往城隍庙？”沈忠低声请示，他与沈勇一直守在门外，未曾远离。

陈朔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人多眼杂，反而不美。明日我独自前去。”

“不可！”沈勇急道，“先生，那地方鱼龙混杂，您独自前往太过危险！夫人吩咐我等务必护您周全！”

“放心，我自有分寸。”陈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对方若真有恶意，今夜在黑市便可发作，既给出线索，必有其用意。你们在外围策应即可，非到万不得已，不必现身。”

见陈朔心意已决，沈忠沈勇对视一眼，只得抱拳应下：“是，我等遵命。”

---

卯时初，天色将明未明，是一日中最昏暗的时刻。陈朔换上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直裰，打扮成寻常香客模样，悄然离开了沈府。

金陵城的城隍庙位于城南，香火鼎盛。平日此时，已有早起的香客和摊贩开始活动，但今日天色阴沉，似有雨意，故而庙前广场上人影稀疏，显得有几分冷清。

陈朔踏入庙门，一股香火混合着陈旧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大殿内烛光摇曳，映照着威严的城隍神像，氛围肃穆。他并未进入大殿，而是依照乔老鬼的指示，径直走向庙宇东南角。

那里果然矗立着一座半人高的青铜香炉，炉身布满岁月的痕迹，里面插着些新旧不一的残香，烟气袅袅。

卯时三刻将至。陈朔不动声色地站在香炉旁，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陆续有零星的香客进来上香，大多步履匆匆，并未在香炉旁过多停留。

时间一点点过去，并无人上前与他搭话。陈朔并不急躁，耐心等待着。他知道，这类秘密接头的时机往往转瞬即逝。

就在卯时三刻的钟声悠悠响起，回荡在庙宇上空之时，一个穿着灰色短褂、头上戴着破旧斗笠的老农，佝偻着身子，颤巍巍地走到香炉前。他并未看陈朔，而是从怀里摸出三支细香，就着炉中的余火点燃，然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哑模糊。

陈朔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寻常老农。然而，当那老农插香入炉，转身欲走之际，仿佛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向陈朔这边歪来。

陈朔下意识伸手虚扶了一下。

那老农借势稳住身形，抬起斗笠下的脸，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沟壑的脸，眼神浑浊，对陈朔咧嘴笑了笑，露出稀疏的黄牙，低声道：“后生，心挺善。” 说罢，也不等陈朔回应，便重新拉低斗笠，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快速离去，很快消失在庙门外的晨雾中。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时间，寻常无比。

陈朔却站在原地，瞳孔微缩。就在刚才那老农靠近的瞬间，他感觉到一个极小、极硬的物事，被飞快地塞入了他的袖袋之中！

他面上不动声色，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在香炉旁站了片刻，这才转身，不疾不徐地朝庙外走去。

直到离开城隍庙范围，转入一条无人的小巷，陈朔才迅速从袖袋中取出那物事。

那是一枚比铜钱稍大、厚度如指甲的黑色铁牌，触手冰凉，质地非金非铁，不知是何材质。铁牌正面，刻着一个与杀手短刃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扭曲云纹！而铁牌背面，则刻着两个小字——“癸亥”。

“癸亥？”陈朔眉头紧锁。这像是某种编号，或者是……日期？天干地支记时，癸亥日？他迅速推算，下一个癸亥日，是在三日之后！

难道……这就是那黑市汉子口中“夜枭”亲自前来处理的日期？而这铁牌，是参与某种集会或者接头的凭证？

乔老鬼、神秘老农、铁牌、癸亥日……这一切似乎串联成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指向三日后某个未知的地点与事件。

“暗云”组织，果然行事诡秘，层层递进，若非有乔老鬼这等知情人的指引，他绝无可能接触到这核心的凭证。

将铁牌小心收好，陈朔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沉重。得到这铁牌，意味着他真正触碰到了“暗云”的边缘，但也意味着，三日之后，他很可能要直面这个神秘而危险的组织。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回到沈府，陈朔立刻将今日所得告知了沈未央。

“癸亥铁牌？”沈未央听完陈朔的叙述，拿着那枚冰冷的铁牌，神色无比凝重，“先生，此物凶险，牵扯极深。‘暗云’的集会，必然是龙潭虎穴，您当真要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陈朔目光坚定，“唯有深入虎穴，方能得虎子。这是目前查明真相最好的机会。若错过此次，敌暗我明，我们将永远处于被动。”

沈未央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她沉吟良久，方才咬牙道：“既然先生决意前往，未央必倾力相助。我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在外围布控，确保先生退路。此外，‘暗云’集会，地点必然极其隐秘，我会设法打听，三日后，‘癸亥’之日，金陵城内有何异常之处，或可推断出集会地点。”

“有劳夫人。”陈朔拱手。有沈未央这地头蛇的全力支持，他此行把握便多了几分。

接下来的两日，沈府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暗流涌动。沈未央动用了沈家多年经营的人脉网络，四处打探消息。而陈朔则深居简出，一方面养精蓄锐，另一方面，则反复推演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思考应对之策。

他深知，三日后那场未知的集会，将是他来到金陵后，面临的最大考验。不仅关乎自身安危，更可能牵出刺杀背后的真正主谋，乃至影响沈未央在沈家的地位。

风雨欲来，乌云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