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师手札：陈默的诡案录 第254章 沉默的合唱团

沉默的合唱团

星穹音乐学院的百年音乐厅翻新工程竣工那天，阳光格外炽慨，透过新换的彩绘玻璃，在暗红色的红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院长林敬之站在舞台中央，指尖轻轻抚摸着光滑温润的木质表面，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这座始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音乐厅，墙面上还残留着岁月的痕迹，每一道纹路都承载着学院近百年的荣光——它曾见证过无数音乐大师的初啼，也曾聆听过无数追梦人的歌声，如今，经过半年的精心修缮，终于以崭新的面貌，重新向世人敞开了大门。

剪彩仪式上，各界嘉宾云集，钢琴系教授即兴弹奏的《月光奏鸣曲》在大厅里回荡，赢得了满堂喝彩。林敬之站在台下，看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音乐厅，心中满是欣慰。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麻烦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合唱团的指导老师沈曼。沈曼是学院的资深教师，深耕合唱指挥二十余年，对声音的敏感度远超常人。那天下午，她带着合唱团的三十多名学生，在音乐厅里排练贝多芬的《欢乐颂》——这是学院年度汇报演出的压轴曲目，所有人都练得格外认真。

当歌声进入**部分，女高音的清亮、男低音的厚重、女中音的圆润、男高音的激昂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就在这时，沈曼突然猛地抬手，厉声喊道：“停！”

歌声戛然而止，学生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困惑。“沈老师，怎么了？”一个女高音学生小声问道。

沈曼皱着眉，目光扫过台下的每一个学生，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刚才是谁擅自加了声部？我强调过多少次，严格按照乐谱来，不许有任何私自发挥！”

“啊？没有啊沈老师！”学生们纷纷摇头，“我们都是按您教的唱的，没人加声部啊！”

“可我明明听到了！”沈曼的声音有些激动，她走到舞台边缘，仔细回忆着刚才的声音，“就在女高和男低之间，有一个额外的声部，很干净，很空灵，比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声音都要纯粹。”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有几个学生小声嘀咕：“沈老师，您是不是听错了？我们真的没听到啊！”

沈曼不信邪，让大家重新开始排练。这一次，她特意站在观众席中央，全神贯注地聆听。当**再次来临，那个神秘的声部如期而至——它像雪山之巅的清泉，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又像教堂里的圣歌，圣洁得令人心颤，却又虚无缥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若即若离。

这一次，不仅是沈曼，所有学生都清晰地“听”到了。音乐厅里瞬间一片哗然，学生们脸上的困惑变成了惊愕。

“天啊！真的有声音！”

“太奇怪了，这声音根本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人发出来的！”

“会不会是回声？可这音乐厅的声学设计是国内顶尖的，不可能有这么清晰、这么有层次的回声啊！”

一个胆子小的女生吓得往旁边的同学身边靠了靠，声音发颤：“该不会……该不会是闹鬼吧？我听说老建筑翻新后，很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恐惧的情绪在学生们之间蔓延开来，原本严肃的排练氛围变得一片混乱。沈曼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让学生们先解散，自己则立刻拿着录音设备，匆匆赶往了林院长的办公室。

林敬之听完沈曼的汇报，第一反应是不信。“曼姐，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出现幻听了？”他笑着说，“这音乐厅刚翻新完，所有设备都是新换的，怎么可能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不是幻听！三十多个学生都听到了！”沈曼急得把录音笔递过去，“我录下来了，您听听！”

林敬之将信将疑地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录音里，合唱团的歌声清晰地传来，整齐而嘹亮，可当**部分到来时，耳机里只有原本的四个声部，干净得没有一丝杂音，根本没有沈曼所说的那个神秘声部。

“你看，没有吧？”林敬之摘下耳机，“可能是当时的声学环境造成的错觉，或者是哪个学生的声音太突出，让你产生了误解。”

“不可能！”沈曼固执地说，“我从事合唱指挥这么多年，绝不会听错！您要是不信，明天可以亲自去听听！”

架不住沈曼的坚持，第二天下午，林敬之特意抽空来到了音乐厅。他让合唱团重新排练《欢乐颂》，自己则躲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当**来临的那一刻，林敬之的身体猛地一僵——那个神秘的声部，真的出现了！它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空灵、纯净，完美地融入了和声，甚至比专业的歌手还要优美，可当他低头看向录音设备时，屏幕上的波形却依旧只有四个声部，那个额外的声音，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敬之看着空荡荡的录音文件，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他立刻让人联系了负责音乐厅声学设计的团队，对方当天就派了专家过来。

专家们拿着专业仪器，在音乐厅里反复检测了整整一天，最终给出的结论是：“林院长，音乐厅的声学结构完全正常，不存在任何可能产生异常声音的问题。至于您说的那个神秘声部，我们没有检测到任何相关的声波信号，可能……可能真的是你们的心理作用。”

心理作用？三十多个人同时产生的心理作用？林敬之显然不信。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愈演愈烈。只要合唱团在音乐厅里排练那些情感饱满、需要合唱的经典曲目——无论是《黄河大合唱》还是《哈利路亚》，到了**部分，那个神秘的声部就会准时出现。它不跑调，不抢拍，仿佛是乐谱上原本就存在的一部分，可就是找不到任何声音的来源。

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学生们的正常考核。有学生因为过于紧张，在考核时唱错了声部；还有学生因为分心，无法集中精力感受音乐，成绩一落千丈。流言蜚语在学院里像野草一样疯长，有人说音乐厅闹鬼，是死去的音乐家不甘心，回来找替身了；还有人说翻新工程破坏了音乐厅的风水，惊扰了沉睡的亡灵；甚至有人说，那个神秘的声音是恶魔的低语，会带走人的灵魂。

恐慌的情绪笼罩着整个学院，不少学生开始请假，甚至有家长打电话来，要求让孩子转系。林敬之急得焦头烂额，他找了装修队，检查了所有的建筑结构；请了道士来做法事，在音乐厅的各个角落贴上了符咒；甚至还联系了民俗专家，尝试用各种方法驱散“邪气”，可一切都无济于事。那个神秘的声部，就像音乐厅的一部分，顽固地存在着，每天准时“登场”。

就在林敬之走投无路，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陈默。之前鼎铭律师事务所遇到的“不腐地契”事件，就是陈默解决的，听说他特别擅长处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也许，只能请他来试试了。”林敬之叹了口气，从通讯录里翻出陈默的电话，犹豫了片刻，还是拨了出去。

陈默来的时候，是一个阴雨天。音乐厅里空无一人，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木头和油漆的混合气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潮湿。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手里拎着一个旧布包，看起来普普通通，可那双眼睛却格外清亮，仿佛能看透一切。

他没有急着询问情况，而是找了个观众席的中间位置坐下，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这座古老建筑的气息。林敬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到他。

过了大约十分钟，陈默缓缓睁开眼，看向林敬之，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感受不到什么。需要有人演奏，最好是弹奏那些曾经在这里首演的、需要合唱的经典曲目——越有历史感，越能触动这里的气息。”

林敬之立刻让人请来了学院最优秀的钢琴师李然。李然是钢琴系的青年才俊，刚获得过国际钢琴比赛的大奖，技艺精湛。他坐在舞台中央的斯坦威钢琴前，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中的《欢乐颂》旋律缓缓流淌出来。

琴声悠扬而庄重，从最初的轻柔舒缓，逐渐变得激昂有力，在空旷的音乐厅里回荡，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陈默靠在椅背上，再次闭上眼睛，神情专注，眉头微蹙，仿佛在捕捉着什么细微的变化。

当乐曲进行到颂歌部分，模拟合唱的**来临时，陈默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那声音，终于出现了。

它并非通过耳膜传入，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又像深夜的星辰，纯净而明亮，带着一种近乎执着的向往，仿佛穿越了时空，从遥远的过去而来。那声音里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丝功利，满是对音乐最纯粹的热爱，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甚至忘了呼吸。

钢琴声落下，余音在音乐厅里久久回荡。陈默缓缓睁开眼，眼神平静而深邃。

“怎么样，陈先生？您也听到了吧？”林敬之急切地走上前，语气里带着一丝期盼。

“听到了。”陈默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舞台上，指尖轻轻划过钢琴的琴键，“这不是回声，也不是什么灵异鬼怪，更不是恶魔低语，这是‘渴望’本身在歌唱。”

“渴望？”林敬之愣住了，一脸不解，“什么渴望？谁的渴望？”

“一个被困在这里的灵魂，一份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渴望。”陈默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这声音源自数十年前，一个少年。他天赋极高，对音乐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度，可命运却和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他先天失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更无法登上舞台歌唱。”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他没有放弃。每天放学后，他都会偷偷躲在音乐厅的角落里，如饥似渴地聆听合唱团排练，把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声部都记在心里。他会跟着旋律，在心里默默‘歌唱’，用眼神、用手势、用全身的力气去感受音乐的魅力。他对歌唱的渴望，强烈到了极致，强烈到死后灵魂都无法离去，最终凝结成了一个情绪印记，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这次的翻新工程，可能触动了他常年滞留此地的情绪印记，改变了音乐厅原有的声学平衡，让这份深埋的渴望与建筑本身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所以，每当有合唱团排练那些充满情感的经典曲目，达到一定的情绪浓度时，这份渴望就会被激活，显化出这个神秘的声部。”陈默看着林敬之，认真地说，“他的‘歌声’，是他灵魂深处对音乐最纯粹理想的体现，是他从未完成的梦想。”

林敬之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您……您怎么知道是个少年？还知道他失声？这些都是您猜的吗？”

“不是猜的，是感受。”陈默摇了摇头，“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绪——那份渴望里，带着少年人的纯粹和执着，带着面对命运不公的无奈，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遗憾。这种情绪很强烈，很真实。想要真实的话，你可以去查一下学院的旧档案，几十年前，应该有这样一个学生。”

林敬之半信半疑，立刻让人去档案室查找。负责管理旧档案的是已经退休返聘的张老师，她在学院工作了四十多年，对每一份档案的位置都了如指掌。张老师带着两个年轻助手，翻遍了积满灰尘的档案柜，终于在一份标注着“1957届声乐系学生名册”的文件夹里，找到了一个叫“苏念”的名字。

档案里的记录很简单：苏念，1940年出生于音乐世家，1955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星穹音乐学院声乐系，天赋异禀，尤其在合唱声部把握上展现出过人天赋，却因先天声带发育不全，无法发声。1957年9月12日，在观看合唱团排练《欢乐颂》时，突发心脏病，倒在了音乐厅的西北角，经抢救无效死亡，年仅十七岁。

档案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眉目清秀，眼神明亮，正专注地看着前方，仿佛在聆听什么美妙的声音。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却难掩眼中对音乐的炽热向往。

“真的有这个人……”林敬之拿着照片，手指微微颤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没想到，这个困扰了学院许久的神秘声部，竟然藏着这样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用一生的遗憾，谱写了这样一段跨越时空的“歌生”。

“他不是在捣乱，只是太想唱歌了。”陈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的执念，源于对音乐的热爱，没有任何恶意。所以，我们不需要清除他，也清除不了他——这份渴望已经和音乐厅融为一体了。我们应该做的，是接纳他。”

“接纳他？”林敬之有些犹豫，“可这样会影响学生们的考核和演出啊，而且……而且家长们也不会同意的。”

“不会的。”陈默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恐惧源于未知，当大家了解了他的故事，理解了他的渴望，这份恐惧就会变成尊重和感动。他的存在，不仅不会影响演出，反而会成为一种力量，一种对梦想的坚守，激励着每一个热爱音乐的人。”

他看着林敬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的想法是，在下一次正式演出《欢乐颂》的时候，在节目单上，增加一位‘特邀无声歌手’的署名，就用苏念这个名字。然后，由你在演出前，向所有观众讲述苏念的故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神秘的声部，是一个少年跨越半个多世纪的歌唱，是他对音乐最纯粹的致敬。让他成为演出的一部分，让他真正登上这个他梦寐以求的舞台。”

林敬之拿着苏念的照片，沉吟了许久。照片上，少年的眼神清澈而执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梦想。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我们就这么办。”

演出定在一周后，是学院的年度汇报演出，也是音乐厅翻新后的首场大型演出。门票早已售罄，台下坐满了师生、校友、音乐界的前辈，还有不少学生家长。沈曼带着合唱团的学生们，站在舞台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他们已经排练了无数次，不仅习惯了那个神秘声部的存在，甚至在心里把苏念当成了真正的伙伴。

节目单被分发到每一位观众手中，当看到“特邀无声歌手：苏念”这几个字时，台下立刻引发了一阵窃窃私语。

“苏念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特邀无声歌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个哑歌手？”

“我听我家孩子说，这个苏念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学生，天生失声，却特别爱唱歌，后来死在了音乐厅里……”

“真的假的？这也太诡异了吧！”

议论声越来越大，不少观众的脸上露出了担忧和恐惧的神色。林敬之看在眼里，深吸一口气，走上了舞台。他拿起话筒，目光扫过台下的每一个人，缓缓开口：“在今天的演出开始之前，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梦想和坚守的故事。”

他讲述了苏念的一生，讲述了这个天赋异禀却命运多舛的少年，如何在无声的世界里，用灵魂追逐着音乐的光芒；讲述了他如何躲在音乐厅的角落，日复一日地聆听排练；讲述了他如何在十七岁的那年，倒在了自己最热爱的舞台旁。

随着林敬之的讲述，台下渐渐安静下来，议论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和感动。不少观众的眼眶湿润了，看向舞台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敬意。

“今天，我们把苏念的名字写在节目单上，邀请他作为我们的特邀无声歌手，和我们一起完成这场演出。”林敬之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这个神秘的声部，不是鬼怪，不是幻觉，是苏念的歌声，是他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梦想，是他对音乐最纯粹的热爱。现在，就让我们用心去聆听，去感受这份来自灵魂的歌唱。”

说完，林敬之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下了舞台。钢琴师李然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欢乐颂》的旋律再次在音乐厅里响起。

合唱团的歌声整齐而嘹亮，充满了激情和力量。当乐曲进行到**部分，那个熟悉的神秘声部如期而至——空灵、纯净、圣洁，像一道光，照亮了整个音乐厅。

这一次，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所有知情的师生，都带着感动和尊重，用心感受着苏念的歌唱；而那些不知情的观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美妙声部深深震撼。他们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那个躲在角落，静静聆听的少年，此刻正站在舞台中央，穿着干净的校服，用灵魂歌唱着自己的梦想。

一曲终了，音乐厅里寂静了足足三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经久不息，响彻整个大厅，既是给台上的合唱团和钢琴师，也是给那位穿越了时空的“合作者”——苏念。不少观众站起身，热泪盈眶地鼓掌，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