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师手札：陈默的诡案录 第192章 蜡像移眸

蜡像移眸

临江路老城区的商业街，挤着各色小店，“时光剪影”蜡像馆就藏在中间。门头是仿古建筑，黑底金字的匾额挂在正中央，“时光剪影”四个字透着股厚重，匾额下挂着两盏红灯笼，入夜后灯一亮，暖光裹着古意，倒真像能把人拉回旧时光里。

馆里二楼的“唐宋诗人区”，是游客最爱来的地方。杜甫蜡像立在茅草屋前，眉头拧成疙瘩，手里攥着卷诗稿，仿佛刚写完“安得广厦千万间”；苏轼靠在赤壁边，青衫被风掀起一角，手里端着酒盏，眼底带着几分豁达；李清照坐在窗边，指尖捏着书卷，眉梢藏着淡淡的愁，像在念“知否知否”。可这平和的氛围，近两个月被一尊李白蜡像搅得没了踪影。

最先找过来投诉的是个叫林晓晓的中学生。小姑娘扎着马尾，眼睛红红的，拉着妈妈的手，声音还发颤：“阿姨，那尊李白像的眼睛会动！”她周末跟着父母来玩，凑到李白蜡像前想拍照，刚举起手机，就觉得有目光落在身上。她往左边挪了挪，余光里，蜡像的眼睛好像也转了过来；往右边退两步，那道目光又跟了过来，黑沉沉的，像能看透人似的。最让她害怕的是，蜡像的嘴角微微翘着，似笑非笑，她越看越慌，手机都掉在了地上，拉着父母就跑，连照片都没敢拍。

林晓晓的父母觉得是孩子眼花了，笑着哄了两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没过三天，又有游客找到前台，是对年轻情侣，女生脸色发白，男生皱着眉：“你们那李白蜡像有问题吧？我对象说它盯着人看，吓得她现在还心慌。”男生原本想跟蜡像合影，刚站定，女生就尖叫起来，说蜡像的眼睛在跟着他动，男生换了好几个角度，女生都坚持说“眼睛在动”，最后两人没敢多待，匆匆下了楼。

之后的投诉就没断过。有个老太太，路过展区时瞥了一眼李白蜡像，回来就说“那眼神太吓人，像活人盯着你”；有个大学生，晚上闭馆前最后一个离开展区，说看见灯光下，蜡像的眼睛泛着光，还隐约听见“吟诗声”，吓得他差点摔下楼梯。

馆长张磊急得满嘴起泡，亲自去检查了好几次。这尊李白蜡像是半年前请省里有名的雕塑师周师傅做的，周师傅一辈子研究唐宋文化，为了做这尊像，查了三个月的史料，天天捧着李白的诗集读，说要“把李白的魂刻进去”。蜡像做得确实精致，头戴高冠，身穿月白色锦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着个酒葫芦，连衣袍上的褶皱都透着股飘逸劲儿，尤其是那双眼睛，用的是特制玻璃珠，黑亮有神，完全还原了史书中“眸子炯然，哆如饿虎”的样子。

张磊让工作人员把蜡像拆开检查，从头发到鞋底，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连一根电线都没找到，眼睛就是普通玻璃珠，没有任何机械装置。重新装回去后，他自己站在蜡像前，换了十几个角度看，也没觉得眼睛会动，可游客的投诉还是不断。

更糟的是，有人把这事发到了网上，说“时光剪影蜡像馆的李白像成精了”，还配了段模糊的视频。评论里一片恐慌，有人说“再也不敢去了”，有人说“肯定是馆方搞的噱头，吓人玩”。原本热闹的“唐宋诗人区”，渐渐没了游客的影子，连带着整个蜡像馆的客流量都少了一半。

就在张磊一筹莫展的时候，负责清洁的阿姨跟她说：“张馆长，我听说之前市立图书馆闹怪事，是个叫陈默的先生解决的，你不如找他来看看？”张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托人辗转联系上了陈默。

陈默来的那天，蜡像馆还没开门。张磊早早在门口等着，见陈默穿着件青色短褂，背着个旧帆布包，看着像个普通老人，心里还犯了嘀咕。可没等她开口，陈默就先问：“那尊李白蜡像在二楼吧？先去看看。”

两人上了二楼，刚走到“唐宋诗人区”门口，陈默就停下了脚步。展区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照在蜡像上，透着股古意。李白蜡像立在展区中央，高冠白袍，格外显眼。陈默没急着靠近，绕着展区走了一圈，又站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蜡像前。

他盯着蜡像的眼睛看了片刻，又伸出手，悬在蜡像肩膀旁，没碰到蜡像，就那么停了几秒。接着，他凑近蜡像，轻轻吸了吸鼻子，然后转过头对张磊说：“这雕塑师，对李白是真上心。”

张磊愣了愣：“陈先生，您看出问题了？”

“不是蜡像有问题，是雕塑师把‘魂’做进去了。”陈默指着蜡像说，“你看这姿态，握酒葫芦的手势，不是硬摆出来的，带着股狂放劲儿；衣袍的褶皱，看着像被风吹起来的，有动感；还有这眼神，不只是‘炯然’，里面还有点落寞，像李白晚年那种‘举杯销愁愁更愁’的感觉。”

他顿了顿，又说：“人在特别专注的时候，会把自己的情感、理解，甚至一点精神气儿，揉进作品里。周师傅痴迷李白，做这尊蜡像时，肯定把自己对李白的理解、对他诗歌的喜欢，都融进去了。这蜡像就不是普通的工艺品了，有了‘神似’的活气。”

张磊还是没明白：“可为啥游客说它眼睛会动？”

“是灯光和心理作用放大了这股火气。”陈默指了指头顶的灯，“暖黄色的灯照在玻璃珠上，会让瞳孔显得更亮，游客从不同角度看，光线反射不一样，就觉得眼睛在动。再加上之前的投诉传开来，后来的游客心里先有了‘蜡像会动’的念头，一看到这双有神的眼睛，就往‘跟随’上想。而且这蜡像的气场太集中了，狂放和落寞拧在一块，游客站在跟前，会被这气场压得慌，就更觉得不对劲。”

张磊这才松了口气，赶紧问：“那咋能让游客不害怕啊？这蜡像可是我们馆的镇馆之宝，不能撤啊。”

“不用撤，稍微调一下就行。”陈默说，“先把蜡像转个角度，别让它正对着通道。你看展区角落那幅‘明月松间照’的背景画，让蜡像的目光望向那边，既符合李白‘举杯邀明月’的样子，游客进来也不会直接跟它对视，就不会觉得被盯着了。”

他又指了指灯光：“把照在眼睛上的主灯调暗点，在蜡像身后加个侧灯，让衣袍的影子更明显，这样游客的注意力会被衣袍的飘逸感吸引，不会总盯着眼睛看。”

最后，陈默想了想：“再在蜡像旁边装个小喇叭，循环放李白的诗，比如《静夜思》《将进酒》，用声音引着游客关注诗，不是盯着蜡像的眼睛，这样就好了。”

张磊当天就安排工作人员调整。师傅们小心地把蜡像转了个角度，让它望着背景画里的明月；又调了灯光，侧灯一亮，蜡像的衣袍仿佛真的飘了起来；小喇叭装好后，轻柔的男声朗诵着“床前明月光”，在展区里轻轻绕着。

第二天蜡像馆开门，游客走进“唐宋诗人区”，最先听见的是李白的诗。有人跟着小声念，有人看着蜡像望向明月的样子，笑着说：“这才像李白嘛，对着月亮喝酒吟诗。”之前投诉过的林晓晓，跟着父母又来了，她站在蜡像旁，看了好一会儿，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它不吓人了，好像在想事情。”

网上的风评也慢慢变了。之前说“蜡像成精”的帖子下面，多了很多好评：“今天去看了，李白蜡像超有感觉，还能听诗！”“雕塑师太厉害了，把李白的劲儿做出来了！”还有学校组织学生来参观，老师站在蜡像旁，指着介绍牌给学生讲李白的故事，小喇叭里的《将进酒》，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张磊特意给陈默打了个电话，想请他吃饭，陈默笑着拒绝了：“不用客气，我就是帮你们把‘神’归了位。周师傅的手艺好，把李白的魂做进了蜡像里，之前没引导好，才让游客害怕。现在这样，游客能感受到蜡像的神韵，还能想起李白的诗，这才是这尊蜡像该有的样子。”

后来陈默路过蜡像馆，进去转了转。“唐宋诗人区”里挤满了人，李白蜡像前围着不少游客，有人拍照，有人听诗，还有个小男孩，拉着爸爸的手问：“爸爸，这个叔叔是谁呀？他为什么对着月亮喝酒？”爸爸指着蜡像旁的介绍牌，笑着说：“这是李白，是唐朝最有名的诗人，他写过好多好多好听的诗，比如‘举头望明月’……”

陈默站在人群外，看着那尊李白蜡像。暖光下，月白色锦袍泛着柔和的光，蜡像望着明月，嘴角微微上扬，那不再是之前的“似笑非笑”，而是“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豁达。小喇叭里，《将进酒》的朗诵声轻轻飘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陈默笑了笑，转身下了楼。馆外的阳光正好，匾额下的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跟他打招呼。他想起刚才小男孩的问题，觉得这样真好——一尊蜡像，不只是个摆件，还能让孩子好奇，让大人想起那些古老的诗句，这大概就是“匠心”最动人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