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从西角门烧起来时,江知梨刚踏进垂花门。
她脚步没停,只抬眼扫了一圈——西边檐角已窜起半丈高的火苗,黑烟贴着屋脊往东飘。
云娘不在身边。沈怀舟他们也不在。
她转身朝后院走,步子不快,袖口微扬,露出一截手腕,腕骨分明。
火不是一处起的。
她路过抄手游廊,东边厢房窗纸被热浪掀开,啪地一声裂响。
再往前,厨房方向也冒了烟。
三处同时起火。
比上次更狠。
她拐进内院,几个小丫鬟正抱着包袱哭,见她来了,齐齐跪下。
“夫人……火太大了,门都打不开!”
她没应声,只问:“水缸在哪?”
“后罩房外头,可……可水都泼到西边去了。”
“再去挑。”
“可火已经烧到二门了!”
她盯着那丫鬟,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你刚才说,水泼到西边去了?”
丫鬟点头。
“那就说明,火还没烧到后罩房。”她抬手一指,“带人去把后罩房的水缸全抬到东边角门,堵住火路。”
丫鬟愣住。
“快去。”
那人爬起来就跑。
江知梨继续往前,走到正房台阶下。门开着,里头没人。她跨进去,径直走向西侧耳房——那是柳烟烟从前住过的地方,如今空着,只堆了些旧箱子。
她推开箱盖,翻出一把铜钥匙,又从箱底抽出一张泛黄纸片。
是侯府旧图。
她没展开,只用指尖按住一角,往东边窗下走了两步。
窗外火光映进来,在纸上投下一小片晃动的红影。
她把纸折好,塞回袖中。
这时,前院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爆裂,是重物砸地的声音。
她立刻出门,绕过正房后墙,往东角门去。
火已经烧到角门横梁,木头焦黑弯曲,眼看就要塌。
几个婆子拿着扫帚扑火,火苗却顺着风往她们身上舔。
江知梨走近,伸手从腰间解下一只青布小袋,倒出几粒灰白药丸,递给最近的婆子:“含一颗,别咽。”
婆子照做。
江知梨又转向旁边一个年轻仆妇:“你去把库房西边那口铁皮桶拎来,装满水,倒进东角门门槛下的石槽里。”
“可……可那槽早干了十年了。”
“现在灌满。”
仆妇不敢多问,转身就跑。
江知梨站在原地,看火势。
风向没变。
火往东烧,但东边有高墙,墙后是祠堂,祠堂后是老井。
她转身往祠堂走。
祠堂门虚掩着。
她推开门,里头没点灯,只有火光从门缝漏进来,在供桌前拉出一道斜长影子。
她走到神龛前,伸手摸向香炉底座右侧第三块砖。
砖松了。
她抠出来,底下是个暗格。
格子里放着三枚铜铃,铃舌已被磨钝。
她取走一枚,攥在掌心。
铜铃冰凉。
她走出祠堂,往老井方向去。
井口盖着木板,板上压着两块青石。
她掀开木板,探头往下看。
井水幽深,水面浮着一层薄灰。
她将铜铃丢下去。
叮——
声音沉闷,没激起多少水花。
她等了三息。
井壁左侧第三道石缝里,有东西动了一下。
她退后一步,从袖中取出那张旧图,摊开,用指甲划过图上一处标记——井底东南角。
那里画着一个极小的圆点。
她合上图,转身往回走。
火势更大了。
东角门横梁终于塌了,轰然砸地,火星四溅。
她没避,只侧身让过滚落的木头,继续往前。
迎面撞上两个抬水的仆役,桶里水晃得厉害,泼湿了她的裙角。
她没擦,只问:“水是从哪口井打的?”
“西边那口。”
“换井。”
“可……可那口井水少,还浑。”
“那就用祠堂后那口。”
两人对视一眼,掉头就走。
江知梨走到垂花门前,停下。
火已烧到垂花门顶,彩绘梁柱开始发黑卷曲。
她抬头看了眼。
然后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扎进左手虎口。
血珠渗出来,她没擦。
她把银针收回去,抬脚跨过门槛。
门内火势稍小,但浓烟更重。
她弯腰,从地上捡起半截断木,木头焦黑,断口还冒着青烟。
她把断木往地上一杵,木头没断。
她又用力一压。
咔。
断口裂开一道细缝。
她伸手进去,抠出一小块灰黑色碎屑。
碎屑边缘泛着油光。
她凑近闻了一下。
美味。
她把碎屑包进手帕,塞回袖中。
这时,西边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
不是侯府人的步子。
轻、快、落地无声。
她转身,朝西边游廊走去。
游廊尽头,三个人影蹲在栏杆后。
没戴面巾,也没拿火把。
其中一人手里攥着一捆浸油麻绳,另一人正往绳上撒白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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