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月是午后到的侯府。
她没走正门,马车停在侧巷,自己掀了帘子下来。云娘迎上去时,看见她手指发抖,指甲掐在掌心留下几道红痕。
江知梨正在内院翻账册。听到通报声抬了头,笔尖顿住。
“让她进来。”
沈棠月进门时脚步不稳,裙摆蹭过门槛也没察觉。她在母亲面前站定,嘴唇动了几下,才挤出声音:“娘……我夫家出事了。”
江知梨放下笔,纸页压在手肘下。她没问是什么事,只盯着女儿的脸。
“我夫君的大伯,任户部主事……今早被巡防司带走,说他私吞库银。”沈棠月声音发紧,“牵连的官员已有七人,名单刚贴出来。”
江知梨缓缓点头。
“他们查到一笔银子,流向边关商路,账目上记的是药材采买。可那些药材根本没入军营,全被转卖去了北地。”
“你夫家分了多少?”
“不清楚。但……有人指认,那批货是从我外祖父的旧商号走的。”
江知梨眼神一沉。
“这不是巧合。”
沈棠月咬住唇,“我知道。他们想借这事攀扯到您身上。若查出沈家旧部参与其中,您这些年整顿铺面的事,都会变成包庇罪证。”
江知梨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窗边。窗外有风掠过檐角,吹动铜铃一声轻响。
“你怕了?”
沈棠月低头,“我怕连累您。”
“那就别站在风口哭。”江知梨转身,“你既知道危险,还敢来报信,说明你没乱阵脚。很好。”
沈棠月抬头看她。
“现在回去,换身衣裳,梳个利落发髻。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那个躲在后宅等消息的少夫人。你是沈家的女儿。”
“可我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她说,“回府闭门谢客,谁来探听都推说不知情。你的动静越小,他们越急。”
沈棠月攥紧袖口,“可若他们逼供,我夫家供出……”
“不会。”江知梨打断,“这种案子,不会当场定罪。他们会先关人,清查家产,搜罗证据。在这之前,没人敢乱咬。”
“可万一……”
“没有万一。”她目光扫过女儿,“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去求活命的弱女子。你是来下棋的人。一步错,满盘皆输。”
沈棠月深吸一口气,点头。
就在这时,江知梨耳中响起一道无声之音——
“与前朝余孽有关。”
念头短促,却如刀劈开迷雾。
她指尖微动,立刻将这句话拆解。
前朝余孽……郑元礼背后也有这股势力。难道这次贪污案,也是他们布的局?
她看向沈棠月,“你夫家大伯经手的是哪一笔银子?”
“三月初七拨出的二十万两,原说是补给西北驻军的粮饷。”
“日期。”江知梨皱眉。
三月初七,正是郑元礼被弹劾当日。
同一天,有人动国库银两,偏偏又牵出沈家旧商号。
太巧了。
这不是冲着一个户部主事来的,是冲着她来的。
她坐回案前,抽出一张空白纸,写下三个名字:郑元礼、户部尚书、前朝余党。
然后画了一条线,连向沈棠月夫家。
“你回去后,让丫鬟把书房熏一遍。”她说,“所有带印章的文书,藏进夹墙。床底第三块砖下有个暗格,放些无关紧要的账本进去,做假线索。”
沈棠月记下。
“还有,你夫君最近见了什么人?”
“前日有个自称是他表叔的远亲来访,在外院说了半炷香的话。”
“长什么样?”
“四十岁上下,左耳缺了一角。”
江知梨眼神一凝。
巡防司档案里提过,前年破获的一起私铸案中,有个逃犯左耳残缺,疑似前朝工部匠官之后。
她提笔在纸上划掉“贪污案”三字,改写为“构陷”。
“明日开始,你每日辰时派人送一趟平安笺来。”她说,“不必写内容,只盖你的印。若哪天没送来,我就知道你出事了。”
沈棠月点头。
“还有,你身边可用的人有几个?”
“四个丫鬟,两个婆子,都是陪嫁过来的。外院有两个护卫,是我祖父留下的老卒。”
“够了。”江知梨说,“今晚你就让他们轮值守夜。厨房多备干粮,井水每日换新。别让人投毒。”
沈棠月低声应是。
“你不用怕。”江知梨看着她,“他们想用你当突破口,就得让你活着。只要你不出府,不乱说话,他们就不会动手。”
“可若他们抓我呢?”
“抓你?”江知梨冷笑,“朝廷办案,讲究程序。他们若无诏令强行拘人,反倒是落下把柄。只要你不犯错,他们奈何不了你。”
沈棠月慢慢松了口气。
“娘……我真的能撑住吗?”
江知梨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抚了抚她的发。
“你忘了你自己是谁?”
“你是我的女儿。”
“你流的血,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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