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回来时脚步很轻,但江知梨还是听见了。
她正坐在主院东厢的案前,手里拿着一本账册,其实没看。从昨晚李娇娇进了沈怀舟房间后,她就没合过眼。灯芯烧到了底,火光一跳一跳地映在纸上,字都歪了。
云娘站在门口没进来,等她开口。
“说。”江知梨把账册放下。
“李娇娇天没亮就起了,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问扫地的婆子书房在哪。婆子没告诉她,她也没再问。”
江知梨点头。
“后来她去了厨房,打听每日送饭的路线。又问起府里哪些地方夜里不开门,守夜的人几点换岗。”
“厨房的人怎么说?”
“回她是新来的亲戚,不必操心这些。”
“她信了?”
“她笑了,说只是好奇。还给那婆子塞了块帕子,说是自己绣的,不值钱,图个见面礼。”
江知梨冷笑。
一块帕子就想买通陈家旧仆?倒是会打算盘。
“还有,”云娘压低声音,“她今早见了林婉柔,两人在偏房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我让人贴着墙根听,只听清一句——她说‘别怕,有我在’。”
江知梨手指动了一下。
林婉柔胆小,话不多,可偏偏对这个表妹言听计从。昨夜沈怀舟刚回府,她连自己住哪都没问清楚,先替李娇娇要了西厢的暖房。
现在又来一句“别怕”。
怕什么?
怕她江知梨整治她们?
还是怕计划出岔子?
“赏花会定在后日。”江知梨忽然说。
云娘一愣,“这么快?”
“越快越好。”她说,“你去传话,就说侯府办春宴,请几位亲近女眷过来走动。名单我稍后给你。重点是——让李娇娇出席。”
“她身份不够吧?只是个表亲。”
“我让她够。”江知梨站起身,“既然是亲戚,又是新来的,更该见见人。不然,怎么显得我们家宽厚?”
云娘明白了。
这是要把人拉到台面上,当着众人看她演。
“我去安排。”云娘转身要走。
“等等。”江知梨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包,“把这个缝进她的坐垫里。”
云娘接过,打开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是那块刻着“陈”字的玉牌。
“她若不动声色,便罢了。若想动手脚……”江知梨眼神冷下来,“那就让她亲手碰它。”
云娘点头退下。
屋内只剩江知梨一人。
她走到铜镜前。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眼下有青痕,但眼神稳得像铁钉。她抬手理了理发髻,将一支素银簪插进去,动作利落。
这一局,不能急。
李娇娇昨夜敢进沈怀舟房间,说明她不怕露脸。不怕,就代表有恃无恐。她背后的人一定给了她底气,也许不止一个靠山。
但她犯了个错。
她太急了。
才进府就打听书房、查巡夜、拉拢人心。这不是做客,是踩点。
江知梨重新坐下,提笔写了封信,封好后放在匣子里。她知道周伯还在城外庄子上养病,但这事不能再拖。
必须查清,陈家有没有一个叫李娇娇的远房支脉。
若是没有……
那就说明,她是假身份,真刺客。
两日后,赏花会如期举行。
天气晴好,阳光照在庭院里,石板路泛着光。花厅摆了六桌席面,主位空着,等江知梨来。
宾客陆续到了。都是些旧交家的女儿媳妇,有的带孩子,有的扶婆婆,笑声不断。云娘带着丫鬟们端茶递点心,忙而不乱。
李娇娇穿了件藕荷色襦裙,梳双环髻,脸上擦了薄粉,看着比昨日精神许多。她被安排在第三桌,位置不前不后,正好能看见全场。
她低头坐着,手放在膝上,姿态规矩。偶尔有人跟她说话,她就笑着应一句,声音轻软,像春风拂柳。
江知梨坐在主位,一眼就看见她。
装得很像。
像一个初入大户人家、谨小慎微的乡下姑娘。
可江知梨注意到,她喝茶时手腕极稳,一口喝完,杯底朝上,一滴不剩。这种习惯,不是普通人有的。那是军营里养成的——怕被人下药,所以必须一次饮尽,不留余地。
她果然有问题。
酒过三巡,菜上到一半,江知梨忽然起身。
“今日花开得好,我带各位去园中走走。”
众人应和,纷纷起身。
一行人往花园去。李娇娇走在最后,身边没人陪着。她低着头,脚步轻缓,像是怕踩坏青砖缝里的草芽。
江知梨走在前面,忽然停下。
她闭了下眼。
心声罗盘响了。
这次的声音很短,却像刀子划过耳膜:
“联合外族夺侯府”。
她睁开眼,看向李娇娇。
那人依旧低着头,嘴角却微微扬了一下。
几乎看不见。
但江知梨看到了。
她在笑。
不是开心,是得意。
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江知梨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穿过月门,进了牡丹园。红紫两色开得正盛,香气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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