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坐在主位上,指尖还在轻轻敲着扶手。堂内安静,只有纸页被风吹动的声音。她没有再翻账本,只是盯着那行写着“查户”的字。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比刚才更乱。不是族老们的步伐,也不是云娘那种轻稳的节奏。这脚步拖沓、踉跄,像是有人撑不住身子,硬被人架着往前走。
门被推开。
陈老夫人被人扶了进来。她的发髻歪了,金簪斜插在一边,脸色灰白如纸。两个仆妇一左一右架着她,她整个人软得几乎站不住。
江知梨没起身。
她只抬眼看了过去。
“母亲怎么了?”
一个仆妇低声说:“老夫人从回廊过来时,忽然眼前一黑,腿就软了。我们赶紧扶她回来。”
另一个仆妇补充:“老夫人嘴里一直念着‘不可能’‘我不服’,然后胸口发闷,喘不上气。”
江知梨点点头,语气平淡:“请医者了吗?”
“已经去请了,马上就到。”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开主位一侧,示意她们把人安置在旁边的软榻上。陈老夫人被放下去时,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手指死死抓着衣襟,呼吸粗重。
江知梨看着她。
心声罗盘响了。
“她赢不了我。”
这一次的声音来自陈老夫人,断断续续,带着不甘和愤怒。
江知梨收回目光。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递给其中一个仆妇。
“给老夫人润润口。”
仆妇迟疑了一下,接过茶杯,小心地喂过去。茶水刚碰到唇边,陈老夫人猛地偏头,一口打翻。
茶泼在地上,碎成几片水迹。
“谁要她假好心!”陈老夫人声音沙哑,“她这是得意!她在笑!我知道她在笑!”
江知梨站着没动。
她只是把空杯放回桌上,动作很轻。
片刻后,医者到了。是个年近五旬的老大夫,背着药箱,进门先向江知梨行礼。
“夫人。”
“看看她。”江知梨指了指软榻,“方才走路时晕了,胸口闷,喘不上气。”
老大夫应声上前,搭脉,看舌苔,问了几句话。陈老夫人起初不答,后来实在躲不过,才挤出几个字。
“我没病……是她逼的……”
老大夫低头记录,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
半炷香后,他收起笔,对江知梨拱手:“回夫人,老夫人并无大碍。脉象浮而乱,舌苔厚腻,是忧思过重所致。心气郁结,气血逆行,才会突然晕厥。需静养,忌怒,忌争执,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会伤及根本。”
江知梨听完,点了点头。
“严重吗?”
“若调养得当,一个月可缓;若仍劳心费神,怕有中风之险。”
“明白了。”江知梨转头看向两个仆妇,“听清楚了吗?以后老夫人房中不得提任何纷争事,饮食清淡,早晚各一碗安神汤,我这里会每日派人送药。”
仆妇连忙答应。
陈老夫人躺在那里,眼睛睁着,嘴唇抖个不停。她想骂,却发不出力,只能死死盯着江知梨。
江知梨终于走近一步。
“母亲为家操劳多年,如今儿媳掌事,本就不该让您烦心。往后这些琐事,我来处理便是。您安心休养,别再为那些不值当的人和事动气。”
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晰。
陈老夫人猛地咳嗽起来,胸口起伏剧烈。
“你……你夺权……你还装孝顺……你等着……我不会让你……”
“我等着?”江知梨反问,“等您再找几位族老来?可祖制写得明白,夺权不成,三年内不得再议。您今日败在这规矩下,不是败给我,是败给您自己的贪心。”
陈老夫人瞪大眼。
“我没有贪……我是为了明轩……为了陈家……”
“为了陈家?”江知梨冷笑,“那您告诉我,陈明轩在外欠的三千两滚雪账,是谁替他还?是他那点月例,还是您偷偷挪用的陪嫁收益?若真为陈家,您就不会把庄子抵押给娘家兄弟,更不会让厨房克扣炭火,冻着底下人。”
她顿了顿。
“您不是为陈家,是为您自己。”
陈老夫人张着嘴,一句话也接不上。
老大夫低头收拾药箱,不敢抬头。
两个仆妇低着头,一动不动。
江知梨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主位。她坐下,拿起账本,翻开第一页。
“你们回去吧。照顾好老夫人。若她再犯,不必来报我,直接请医者便是。”
仆妇扶起陈老夫人。她身子软,靠在两人身上,脚步虚浮。经过门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
江知梨正低头写字,笔尖落在纸上,发出稳定的沙沙声。
她咬紧牙关,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却被咳嗽压了下去。
人被扶走了。
堂内又只剩下江知梨一人。
她写完一页,停下笔。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案角。她抬起手,看了看指甲边缘的一点墨痕。
心声罗盘又响了。
“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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