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合上账本,指尖在封面上停了片刻。门外脚步声远去,堂内只剩她一人坐着。云娘没有再进来,周伯站在廊下,低头看着手中的扫帚。
她闭了眼,心声罗盘又响了。
“必夺权。”
三个字,短促如刀割。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门口。风从外面吹进来,带起案上一张纸的边角。那行写着“二子军饷被截”的字露了出来。
她没动。
不过一盏茶工夫,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比先前整齐,是多人同行。她抬手将账本推到一侧,袖中银针滑入指间。
门开。
陈老夫人走在最前,身后四位族老一字排开。她今日换了深青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乱,金簪压得极稳。佛珠仍在转,但速度慢了许多。
江知梨仍没起身。
“你们又来做什么?”
陈老夫人站定,声音冷硬:“你掌家三月,内宅纷乱不断。外室被逐,嫡子不得安生,仆从换了一半,账目翻来覆去查个不停。今日我们几位族老再来,是要你交出管家权。”
江知梨笑了下。
她翻开桌上的旧册子,抽出一页黄纸。
“侯府祖制第一条:主母掌家,除非犯大错,否则不得夺权。”
她将纸推到桌中央。
“我问你们,我犯了哪一条?贪墨?克扣?虐仆?通敌?哪一条能定罪?”
族老们互相看了一眼。
一位族老道:“你查账手段过激,惹得家中不安。这算不算错?”
“家中不安?”江知梨反问,“是谁让厨房少供炭火,是我?是谁暗中抵押庄子还私债,是我?你们心里清楚。”
她看向陈老夫人。
“若不是她挪用陪嫁收益,我何必查账?若不是她把田庄收益转给娘家兄弟,我何须调过户文书?你们说我闹得家里不安,可真正让家不安的人,站在这里。”
陈老夫人脸色发白。
另一位族老开口:“沈氏,你虽有理,但行事太过强硬。主母持家,应以和为贵。如今上下怨言颇多,你若继续管事,恐怕更难服众。”
江知梨不急。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放在桌上。
“这是三月来各房用度对比。我掌家前,每月支出浮出两成。我掌家后,支出降了一成五,结余全部归入公库。你们说我不服众,那请问,是省下的银子不服,还是多出来的钱不服?”
族老低头翻看,眉头皱起。
第三位族老沉声道:“这些数字……确实对得上。”
“那你们告诉我,”江知梨盯着他们,“一个把家管得越来越空的人该留,还是一个把家管得越来越实的人该走?”
没人说话。
陈老夫人突然冷笑:“你别以为拿几张纸就能洗清自己。你一个外嫁女,心早就偏了沈家。你管的不是陈家,是你自己的脸面!”
江知梨看着她,语气平静:“你说我心偏,那你呢?你儿子在外欠三千两高利贷,赌坊老板已经上门两次。这笔债,将来要从陈家族产里扣。你是想让全族男丁都背上污名,就为了保你那点脸面?”
族老们脸色变了。
为首的族老厉声问:“此话可真?”
“不信可以去查。”江知梨道,“他借的是滚雪账,利钱已超本金三倍。放贷人手里有他按的手印,还有陈家玉佩作押。若不还,明天就会闹到衙门。”
陈老夫人嘴唇抖了一下。
族老们低声议论起来。
片刻后,为首的族老看向江知梨:“你说你无错,我们查过账目,确无大过。按祖制,不能夺权。”
他顿了顿,“但你也需收敛手段,莫要再激起内宅动荡。”
江知梨点头:“只要有人不贪不占,我自然不动。”
她看向陈老夫人。
“若你仍不服,我们可以照祖制办——去祠堂跪三日,求祖宗改规矩。你敢去吗?”
陈老夫人猛地抬头。
“你让我跪三天?你疯了!我是长辈,凭什么听你摆布!”
“祖制写得明白。”江知梨声音不高,“若有异议,可赴祠堂请愿,三日不吃不睡,由族老监礼。若祖宗显灵,或有松动。若无回应,则一切照旧。”
她盯着陈老夫人的眼睛。
“你若真觉得我错了,就去跪。若不敢去,就别在这儿嚷嚷夺权。”
堂内安静下来。
族老们低头不语。
陈老夫人站在原地,手指掐进掌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张了张嘴,想骂,却知道骂不出。
骂了就是违祖制,不跪就是认输。
江知梨不再看她,只对族老道:“账目我会继续查完。明日会列出所有被挪用的款项明细,包括经手人、去向、证据。你们若愿意,可派人一同核对。”
族老们互看一眼,点头应下。
为首的族老道:“也好。此事既已开始,便该有个结果。”
他们转身准备离开。
陈老夫人没动。
江知梨坐在主位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
周伯站在廊下,一直没走。他手中扫帚早已放下,手里捏着一块旧木牌,上面刻着“忠勤”二字。那是三十年前,老侯爷亲手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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