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夫人的丧事是在清晨传出来的。
云娘进来的时候,手里没拿东西,脚步却比往常更沉。她站在门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江知梨。
江知梨正坐在桌前翻一本旧账册,指尖划过纸页边缘,动作未停。
“她走了?”她问。
云娘点头。“昨夜断的气,陈明轩在床前守到天亮,眼下已经让人去报官府了。”
江知梨合上账本,放在一旁。
“怎么走的?”
“说是心脉弱,熬不住。前些日子吃不下东西,后来连药都灌不进去了。”
江知梨没应声。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头天色灰白,院子里静得出奇,连扫地的声音都没有。
这宅子里的人,都知道该躲的时候要躲。
她关了窗,转身取了件外衣披上。
“我去看看。”
云娘想拦,又没伸手。“夫人……您去了,他们未必给好脸色。”
“我不是去讨好。”江知梨说,“我是去确认一件事。”
她走出房门,穿过长廊。一路上仆人见了她,低头让路,没人敢多看一眼。到了陈老夫人住的正院,门口已挂上白布,两个小厮站在两侧,脸上看不出悲喜。
屋里点了灯,香炉里烟雾缭绕。陈老夫人躺在榻上,盖着素色被单,脸朝上,眼睛闭着,嘴角微微下垂。陈明轩跪在旁边,一身孝服还没穿齐,头发散乱,眼窝发青。
他抬头看见江知梨进来,眼神一闪,随即低下头。
“你来做什么?”他声音哑。
“来看她是不是真死了。”江知梨站得笔直,目光落在那张枯瘦的脸上。
陈明轩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看看。”江知梨语气平,“毕竟她病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人装病设局,也不是没发生过的事。”
陈明轩盯着她,手攥紧了衣角。“你一直这样,连死人都不放过?”
“我不是放过谁。”江知梨说,“我是不能错信谁。”
她上前一步,伸手探向陈老夫人的手腕。皮肤冷硬,毫无生气。她收回手,又看了眼脸庞。
这张脸再不会睁眼骂她、算计她了。
但她心里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临终前说了什么?”她问。
陈明轩冷笑一声。“她说你要小心,别得意太早。”
江知梨没动。
“你还记得她是怎么病倒的吗?”陈明轩盯着她,“那天你让她喝了一碗粥。”
“我记得。”江知梨说,“是我让人送去的。但不是我亲手喂的,也不是我下的药。她本就脾胃虚弱,一碗粥压不住她的命。”
“可那是你送的!”
“是你母亲非要抢管家权,是我陪嫁被她扣着不放,是她逼我儿悬梁自尽。”江知梨看着他,“你们母子联手欺我三年,现在她死了,你就想把罪名按在我头上?”
陈明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江知梨转身往外走。
刚出房门,迎面撞上柳烟烟。
她穿着一身淡黄衣裙,没戴首饰,脸上扑了粉,遮不住眼底的浮肿。看见江知梨,她往后退了半步。
“夫人……节哀。”她低声说。
江知梨看着她。“你也来吊唁?”
“我……我曾受老夫人照拂,理应前来。”
“照拂?”江知梨笑了,“她让你住在偏院,每月给你三两银子,让你替她监视我,这也叫照拂?”
柳烟烟脸色变了。“我没有——”
“你有。”江知梨打断她,“你每五日递一次消息给她,说我吃什么、见什么人、夜里几点睡。你以为我不知道?”
柳烟烟咬住嘴唇,没再辩。
江知梨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包,扔在地上。
“这是你上次藏在枕头下的符纸,写着我的生辰八字。你求的是什么?长寿?还是夺运?”
柳烟烟后退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我没有害人的心!”她喊。
“那你求这些做什么?”江知梨逼近一步,“求神拜佛,能让你当正妻?能让你生下嫡子?你明明知道,陈家不会再立妾为妻,你争的不过是一口气。”
柳烟烟低头,肩膀微微发抖。
江知梨不再看她,抬脚跨过那块布包,继续往前走。
回到自己院子,她让云娘关了门。
“查清楚了吗?”她问。
云娘点头。“查了。陈老夫人死前三天,厨房确实送去过两回粥,都是普通的米粥,由她贴身丫鬟端进去的。那丫鬟今早不见了,听说是连夜出城了。”
“跑了?”
“嗯。还带走了一个箱子,据说是陈老夫人留给她的遗物。”
江知梨坐下来,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她死得蹊跷。”她说,“不是毒,也不是伤。像是被人抽了力气,慢慢耗尽的。”
云娘低声道:“会不会是……那个东西?”
江知梨没答。她想起前世的事。那时陈老夫人活到七十岁,硬朗得很,最后是寿终正寝。这一世,她不到六十就倒下,中间唯一的变数,就是柳烟烟进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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