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维护通道比预想的更加漫长、曲折。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混合了油脂与灰尘的污垢,手电光照上去几乎无法反光。空气凝滞,带着一种陈年的、机械停滞后的金属腥气。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庞大齿轮锈死又微微颤动的呻吟,或是某种液体缓慢滴落的回音。
程野走在我身边,步伐虽然不快,但很稳。维生舱的数小时高强度修复,似乎强行将他的身体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并建立起一种新的、极其脆弱的平衡。他的脸色依旧缺乏血色,但那种濒死的灰败已经褪去,呼吸平稳悠长。只是他周身散发出的存在感,比以往更加内敛,仿佛大部分力量都用于维系内在的稳定,对外只留下一个单薄的影子。
我们的手始终握在一起。他的掌心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恢复了微凉的温度。这份触感,成了我在这压抑通道中最重要的安定剂。
孙启明走在最前面,秦薇紧随其后,依靠数据板上残留的、从医疗单元设备中提取的残缺地图片段进行导航。赵毅和李锐殿后,脚步声在密闭空间里被放大,带着军人的节奏感。
“根据地图,这条通道应该通往一个废弃的‘地表物资中转站’。”秦薇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不确定,“但地图是至少几十年前的,而且损毁严重。无法确认中转站目前的状态,以及是否有通往东部的路径。”
“有路就走,总比困在地下强。”孙启明头也不回,“保持警惕。”
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坡度逐渐变陡。脚下的地面从金属格栅变成了粗糙的、浇筑不平的水泥。墙壁上的污垢减少,露出了原本灰白色的涂层,但上面布满了大片大片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锈蚀痕迹,还有一些意义不明的、仿佛用利器刻划留下的凌乱符号。
空气中那股陈腐的金属腥气里,开始混入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的甜腻——与之前在峡谷洞穴中闻到过的、那种源自“门”之投影的**气息有些类似,但更加稀薄,更加……弥散。
“侵蚀的痕迹在增强。”秦薇监测着数据板,“能量读数显示,我们正在接近一个高侵蚀区域的外围。方向……正东。”
程野握着我的手微微紧了紧。他侧耳倾听,眼神专注地扫过墙壁上的锈迹和符号。【这里的‘回响’……很杂。】他意念传来,【旧日的工业噪音,绝望的情绪碎片,还有……一种持续的、低沉的‘啃噬’声。像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消化这片土地。】
他的描述让我脊背发凉。
又前行了大约半小时,前方出现了一扇严重变形、向外凸起的厚重金属门。门上的转盘锁锈死了大半,赵毅和李锐上前,用工具和蛮力配合,花了近十分钟才勉强将其撬开一道可供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后涌出的,是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空气。浓重的铁锈味、潮湿的尘土味、淡淡的血腥甜腻味,还有一种……空旷的、风声呜咽的味道。
我们依次侧身挤出。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一种更庞大的荒诞与死寂所笼罩。
这里确实像是一个“中转站”,但早已面目全非。一个无比巨大的、半地下的穹顶式空间,高度超过三十米,面积堪比数个足球场。穹顶由巨大的钢梁和混凝土构成,此刻布满了锈蚀和裂纹,许多地方已经坍塌,露出上方阴沉、铅灰色的天空,以及如同巨大獠牙般刺下的、锈蚀扭曲的金属结构。微弱的天光从这些破口和裂缝中透下,形成一道道惨白的光柱,切割着弥漫其间的、灰蒙蒙的尘埃。
地面上,原本应是平整的装卸平台和轨道,如今被厚厚的、暗红色的、如同铁锈与某种粘稠分泌物混合而成的“泥土”覆盖。这些“泥土”微微起伏,表面布满了龟裂的纹路,一些地方鼓起不规则的瘤状物,隐约能看到内部有暗红色的微光脉动。无数形态扭曲、难以辨认原本用途的金属残骸、报废的车辆框架、倾倒的集装箱半埋在“锈土”之中,像是一片由工业文明残骸构成的、病态的坟场。
更远处,视线被倒塌的墙壁和堆积如山的瓦砾阻挡,看不清这个巨大空间的边际。但能听到,风穿过无数破洞和缝隙时,发出的那种绵长、呜咽、时而尖锐如哨鸣、时而低沉如叹息的诡异声响——这就是“低语回廊”名字的由来?
“这里……是被‘门’的力量深度污染、并与旧工业区规则残骸完全融合后形成的特殊地貌。”秦薇的声音带着震撼与警惕,“‘锈蚀峡谷’的东部区域,恐怕都是类似这样的‘锈骨荒原’。物理规则和现实结构都被严重扭曲了。”
孙启明蹲下身,用匕首尖端小心地挑起一点暗红色的“锈土”。土壤离开地面后,竟然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了一下,内部脉动的微光也急促闪烁了几次,随即才迅速黯淡、硬化,变成真正类似铁锈的粉末。“活性污染土壤。不要直接接触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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