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蓝色的光尘在靴底簌簌碎裂时,艾因的指尖仍残留着光门消散前的灼温。汐音的尾鳍扫过及膝的青草,带起一串银亮的水珠——那是地球的露水,混着熟悉的泥土腥气,让她忽然捂住嘴,眼眶在暮色里亮得像星晶树的果实。
“真的是……”雷的机械臂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轻响,他慌忙用左手按住肘部的光纹接口,指节泛白。曾经在暗物质带调试过上千次的引擎核心,此刻竟因晚风吹过麦田的沙沙声而震颤。艾因注意到他喉结滚动了两下,这个总把“数据不会说谎”挂在嘴边的机械师,耳尖正泛起罕见的红晕。
羽的披风在田埂上拖出浅痕,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抚平褶皱。那双曾在新兵训练营里精准掷出飞刀的手,此刻正悬在一株狗尾草上方,指尖距毛茸茸的草穗不过半寸,仿佛怕惊扰了这株在故乡随处可见的植物。“风”站在他身侧,黑白之花的藤蔓在她腕间轻轻蜷缩,花瓣上凝结的露珠里,映出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轮廓。
影艾拉的病历本不知何时已翻开在掌心,笔尖悬在纸页上空。她忽然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水汽:“你们看,这里的蒲公英绒毛,和星轨医院屋顶长的那丛一模一样。”艾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白色的绒球在风中轻轻摇晃,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汐音病床窗外的景象重叠——那时汐音刚从熵流风暴中被救回,尾鳍上的红纹像褪色的晚霞,每天都要数着蒲公英的绒毛打发时间。
“汪汪!”一阵急促的犬吠突然划破暮色。艾因下意识展开熵链,却见一只棕黄色的土狗正摇着尾巴朝他们跑来,脖颈上还系着磨得发亮的红绳。汐音的长笛差点从手中滑落,她慌忙躲到艾因身后,尾鳍不安地拍打着地面:“它、它和星晶树洞里那只机械犬不一样……”
“别怕。”艾因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尖传来她脉搏的轻颤。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暗物质带遇见汐音的场景,那时她也是这样,在陌生的环境里像只受惊的小兽,只有在他展开熵链形成屏障时,才会露出一点安心的神情。此刻熵链在他掌心温顺地流转,光纹里却浮现出汐音当年蜷缩在陨石后的模样,与眼前她躲在自己身后的身影重叠成温暖的光斑。
“是村子里的狗。”羽已收起双剑,蹲下身朝土狗伸出手,“它没有敌意。”那狗果然蹭了蹭他的掌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羽的嘴角难得地扬起弧度,艾因忽然想起羽在训练新兵时,总会把最调皮的小家伙拉到身边,用和此刻一样温柔的语气说:“握紧剑柄,就像握住伙伴的手。”
雷正对着村口的老槐树发呆。树身上有个被雷劈过的焦黑痕迹,形状竟与他引擎核心的能量回路惊人地相似。“当年为了修复引擎,我们在暗物质带找了三个月的星尘晶。”他忽然开口,机械臂的光纹随着话语明暗,“那时你总说,要是能有棵活树就好了,能听见风的声音。”艾因望向“风”,见她正将脸颊贴在树干上,黑白之花的藤蔓顺着树皮蔓延,在焦痕处开出一朵半黑半白的花。
“树在说,这里经历过一场大火。”“风”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枯叶,“但它把根须扎得更深了。”艾因想起她曾在星晶树下说过的话:“所有生命都在熵增中寻找平衡,就像黑白之花,既吸收光,也包容暗。”此刻她指尖的花瓣上,正凝结着一滴露珠,里面映出三个模糊的人影——那是“风”失去的族人,在她记忆深处,他们总是在篝火旁唱着关于故土的歌。
影艾拉的笔尖终于落在纸上,画下土狗摇尾巴的模样。“我在星轨医院接生过一只机械鸟,”她忽然说,声音里带着怀念,“它的齿轮总卡壳,就像雷刚才的机械臂。”雷“啧”了一声,却没反驳,只是伸手拂去她肩头的草屑。艾因记得,在影艾拉的病历本里,夹着一片机械鸟脱落的羽毛,旁边写着:“生命的形态或许不同,但心跳的频率是一样的。”
暮色渐浓时,村口亮起了昏黄的灯。一个背着柴捆的老人拄着拐杖走来,看到他们时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泛起光亮:“你们……是从外面来的?”汐音的尾鳍在光线下泛着红纹,她下意识往艾因身后缩了缩,却被老人手里的柴刀吸引——那刀身的纹路,竟与她长笛上的潮汐光纹有几分相似。
“这刀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老人注意到她的目光,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刀身,“他说当年有个长着鱼尾的姑娘,用笛声挡住了山洪,刀身上的花纹就是那时出现的。”汐音的长笛“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忽然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艾因捡起长笛,触到笛身上温热的水渍——那是汐音的眼泪,和当年在星晶树下,她为失去的族人落下的眼泪一样滚烫。
“原来我们的故事,早就有人记得。”艾因轻声说,将长笛递还给她。熵链在他掌心流转成环,光纹里浮现出无数重叠的画面:星晶树下的剪影、光门中的光痕、此刻老人刀身上的纹路……他忽然明白,所谓使命从来不是孤独的跋涉,而是无数个瞬间的交织,就像光痕在时空中留下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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