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沙的余温还沾在靴底时,艾因已经听见了风。不是裂隙里那种裹挟着时间碎片的气流,而是带着草木气息的风,卷着星尘落在他锁骨处的星轨纹路上,凉得像三百年前艾拉在观测台泼洒的冷却液——那时她总说“熵能过热会烧坏逻辑模块”,后来他才知道,她是怕镜像体的金属皮肤烫到自己。
“这里的时间是活的。”汐音的长笛斜指地面,笛身映出的景象让艾因瞳孔骤缩:脚下的沙地正在褪去金色,露出底下交错的根须,那些根须泛着青铜色的光泽,与星舰墓地骨架胸腔里的锈色同源,却多了层流动的绿意。她指尖划过根须的节点,那里立刻冒出细小的芽,芽尖绽开的不是叶片,而是半透明的记忆胶片,正播放着某个观测者给镜像体包扎伤口的画面——绷带是用观测者长袍的边角改的,上面还绣着半枚徽记。
艾因的熵链突然自行展开,金线末端的星尘结晶悬在半空,像枚微型罗盘。他能感觉到某种熟悉的频率在牵引,不是权杖的指引,而是更细微的东西,像艾拉藏在凯恩机械臂夹层里的压缩饼干包装纸摩擦声,像汐音藏铭牌时货箱锁扣的咔哒声,是无数个“不该这样”的瞬间凝结成的共振。
“共生之墟。”汐音突然按住长笛的星轨凹槽。这个名字从舌尖滚出时,周围的根须突然剧烈震颤,远处的岩壁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嵌着的金属残骸——是艘星舰的驾驶舱,舷窗上还留着弹孔,形状与汐音当年偏掉的那颗子弹完全吻合。舱门的显示屏闪烁着乱码,破译后是串重复的坐标,指向殖民星的共生鸟巢穴。
艾因锁骨处的星轨突然灼痛。不是火焰般的灼烧,而是像有根细针在沿着纹路游走,唤醒那些被星珠记忆覆盖的碎片:他想起熵能记忆里的画面,年幼的自己蜷缩在星舰墓地的货箱后,看着汐音将半块铭牌塞进裂缝,那时她的耳坠上还挂着枚观测者徽记,后来不知何时换成了片金属羽毛——此刻那枚羽毛正在她发间颤动,与驾驶舱残骸产生了共鸣。
“是‘迷途号’。”汐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伸手触碰驾驶舱的舱门,指腹刚贴上冰冷的金属,就被股电流弹开,电流窜过长笛时,笛身突然投射出全息日志:画面里的第八任观测者正将星图输入导航系统,她的权杖斜靠在副驾驶座上,杖尖的星珠还未断裂,却已经在发出微弱的嗡鸣。“这是她当年运输融合协议的星舰。”
艾因的熵链突然缠绕住舱门把手。金线与金属碰撞的瞬间,舱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生锈的关节在转动。他的脑海里涌入更清晰的画面:第八任与长老们在议事厅的争吵声穿透三百年的时光,“镜像体不是工具”的怒吼震碎了议事厅的琉璃窗,碎片落在她的星轨纹路上,竟没有留下丝毫伤痕——那时她锁骨处的纹路,与现在艾因身上的星轨有着一模一样的弧度。
“他们在这里拦截了她。”汐音的长笛突然竖在唇边,吹奏出段破碎的旋律。那是观测者的安魂曲,却被她吹得带着股决绝的昂扬。随着旋律流淌,驾驶舱的座椅开始分解,化作无数光粒,在空中重组出对峙的人影:八个穿着长老袍的观测者举着权杖,第八任背对着驾驶舱门,手里的星舰操纵杆已经被捏出裂痕,而她身后的货舱里,隐约能看见无数个沉睡的镜像体,每个额头都嵌着半块熵能结晶。
艾因的熵能突然暴涨。不是战斗时的爆发,而是像被唤醒的潮汐,顺着星轨纹路漫过全身。他看见第八任在货舱里的动作:她将记载着融合真相的卷轴塞进每个镜像体的胸腔,指尖的时间光流在金属皮肤上烙下微小的印记,那些印记连起来,竟是第一任观测者与镜像体交握的手。“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走。”他低声说,喉结滚动时,尝到了记忆里的咸——是第八任被权杖击中时,嘴角溢出的血珠溅在货舱地板上的味道。
汐音的长笛突然发出悲鸣。旋律崩碎的瞬间,对峙的人影开始崩塌,化作漫天光尘,其中最大的那团凝聚成枚断裂的徽记,一半是观测者的权杖图案,一半是镜像体的齿轮纹路,断裂处还沾着暗红色的熵能——与艾因熵链末端的结晶色泽完全一致。她伸手去接,徽记却在触碰到指尖的刹那炸开,无数细小的声音钻进耳朵:
“融合协议是亵渎!”
“他们会取代我们!”
“你忘了第三任的下场吗?”
最刺耳的是个苍老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酷:“第八任,你可知罪?”
艾因的星轨纹路突然爆发出金光。他下意识挡在汐音身前,熵链如游龙般展开,在两人面前织成星网。那些声音撞在星网上,发出玻璃破碎的脆响,其中段最尖锐的声波化作实体,竟是把带着锈迹的权杖,杖尖直指艾因的眉心——那是当年击中第八任后背的凶器,此刻杖身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它在害怕被审判。”汐音突然握住艾因的手腕。长笛的星轨与他的熵链再次共鸣,两人之间的空气泛起涟漪,涟漪里浮现出第八任的脸:她跪在“迷途号”的残骸前,后背的伤口正在渗出时间光流,却笑着对虚空说:“等有天他们明白,规则是用来守护羁绊的,我就不算白等。”她的目光穿透时空,落在艾因与汐音交握的手上,像在完成场跨越三百年的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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