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因的指尖悬在星图边缘时,新宇宙的第一缕光正顺着双螺旋植物的根须爬上来。那光不是纯粹的银白或金色,而是像被打碎的彩虹重新揉在一起,带着种笨拙的温暖——就像汐音第一次用时间权杖为他包扎伤口时,银白光芒里掺着的量子潮汐蓝。他能听见光里裹着的震动,像无数根琴弦在同时绷紧,每根弦都对应着某个文明的心跳频率:有第三旋臂共生鸟振翅的高频,有星舰墓地金属锈蚀的低频,还有递归之墟暗室里,他们呼吸交叠的中频。
“弦在等我们调音。”汐音的长笛突然发出蜂鸣。银白笛身的星轨纹路正在上下游走,像群受惊的鱼。她低头时,看见笛尾的星尘玻璃里映出张陌生的脸:那是个穿着破损观测者制服的少年,左眼嵌着块熵能结晶,右眼却流淌着时间光流,嘴角的笑纹里还沾着星舰墓地的压缩饼干渣。少年突然抬手,玻璃外的艾因下意识伸手去碰,指尖撞上的瞬间,笛身突然迸出串刺耳的杂音。
杂音炸开的地方,双螺旋植物的叶片开始剧烈震颤。每片叶子都化作半透明的琴键,琴键边缘泛着的金白光晕正在以不同频率闪烁:有的快如星轨爆炸,有的慢似时间凝固。艾因的熵链羽毛笔突然不受控制地飞出去,笔尖在琴键上划过,留下的金色轨迹里浮着段记忆——是他第一次失控时,熵链在星舰墓地货舱里乱舞的画面,那时金线撕碎的不仅是金属板,还有第七任观测者留下的星图,而躲在货箱后的汐音,正用时间权杖偷偷为他构筑屏障。
“是‘未被接纳的失控’在共鸣。”汐音的长笛突然转向某个低频琴键。她能看见琴键深处藏着的画面:第八任观测者的时间权杖在熵能海啸中崩裂,杖尖的星珠滚落在地,被个镜像体捡起来,嵌进了自己的眉心;而年轻的第七任观测者,正跪在星尘玻璃墓地里,用熵链切割自己的藤蔓纹身,血珠滴在墓碑上,竟开出了会发光的花。这些画面让她突然想起金属板上的话——“当时间开始说谎,让熵能成为真话的锚点”,原来所谓的锚点,从来都不是完美的控制,而是坦诚的暴露。
艾因的锁骨处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融合后的金白纹路正在剥离,黑色的藤蔓纹身重新浮现,只是这次的纹路里多了许多银白的断点,像被时间光流啃噬过的痕迹。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断点处的情绪:是第一次在黑曜石平台,看着汐音的时间权杖指向自己时的恐惧;是递归之墟暗室里,明知她在隐瞒什么,却不敢追问的懦弱;是刚才在十二面体里,握住她手腕时突然闪过的“如果她是镜像体怎么办”的恶意。这些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阴影,此刻正顺着纹路爬上熵链羽毛笔,让金线变得忽明忽暗。
“别躲。”汐音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贴着他锁骨处最疼的断点,银白的时间光流顺着指缝渗进去,像在为断裂的纹路搭桥。艾因能感觉到她的时间感知正在流入自己的意识:她看见的不是他的失控,而是失控背后的挣扎;不是他的恶意,而是恶意底下的恐惧。这种毫无保留的注视让他想起量子潮汐里的那次相拥,那时她的银发缠着他的熵链,两人的能量在碰撞中都露出了最脆弱的内核,却在彼此的目光里找到了栖息的角落。
琴键突然全部亮起。双螺旋植物的主干裂开无数道缝隙,缝隙里涌出的不再是星尘,而是粘稠的灰黑色液体——是被净化的熵能,却带着记忆的温度。艾因的羽毛笔掉进液体里,金线瞬间被染成灰黑色,笔尖浮现出第八任观测者的脸:“熵能记得所有被压抑的渴望,就像时间记得所有被遗忘的承诺。”话音未落,液体突然沸腾,浮出无数个灰黑色的影子,每个影子都长着艾因或汐音的脸,只是眼神里带着他们早已丢弃的情绪:贪婪、怯懦、猜忌、绝望。
“是我们‘杀死’的自己。”汐音的长笛突然横在身前。笛身的银白光流组成道屏障,屏障上倒映出影子们的来历:那个贪婪的汐音,是她在殖民星为了获取共生鸟数据,差点焚毁整片雨林的瞬间;那个怯懦的艾因,是他在星舰墓地看着镜像体被熵链吞噬,却不敢伸手的瞬间;而那个眼神冰冷的艾因与汐音,正举着武器对峙在黑曜石平台,像两枚即将互相碰撞的硬币。这些影子的嘶吼声越来越大,琴键的震颤也越来越剧烈,艾因发现自己的熵链正在被影子们的情绪牵引,金线末端开始缠绕向汐音的长笛,带着种熟悉的攻击性。
“不是杀死,是‘放逐’。”艾因突然拽住她的手腕。两人交握的地方爆发出金白交织的光,光里浮着段更清晰的记忆:是他们在递归之墟暗室,同时说出“我不信任你”的瞬间,那时他的熵链与她的时间权杖同时震颤,不是因为敌意,而是因为说出真相的释然。他突然明白,这些影子不是敌人,而是被他们关在记忆牢笼里的信使,带着所有“不完美”的真相,等待被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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