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流转,景象变幻。
当吕辉然一步踏出,重新站在观星殿那光滑如镜、铭刻周天星辰的地面上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殿外依旧是缓缓旋转的混沌云涡,殿内九根巨柱擎天而立,柱间那数道朦胧的光影依旧端坐,仿佛他刚才那场在生死边缘徘徊的试炼,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
然而,他自身的变化,以及他手中那盏已然不同的灯笼,却是实实在在的。
灯笼的光辉,不再是纯粹的、略显被动的乳白,而是以纯净白色为基底,核心处跃动着一簇充满生机与净化意味的金红色火苗。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内敛的坚韧与活性,自然而然地将他周身数尺范围内的冰冷规则威压排斥在外,甚至让这片亘古死寂的殿堂,似乎都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他站在这里,虽然身躯依旧疲惫,神魂消耗巨大,但整个人的“存在感”却比踏入“万古劫灰”之前,凝练了何止十倍!就像一块粗铁被投入洪炉,历经千锤百炼,终于褪尽杂质,显露出内蕴的精钢本质。
肃立一旁的青鸾,第一次主动抬起了头。她那如同古井般沉静的眼眸,落在吕辉然手中那盏蜕变后的灯笼上时,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她肩头的蓝宝石隼,也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疑惑意味的低鸣,锐利的目光不断打量着那簇金红火苗。
大殿深处,那数道朦胧的光影,气息也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不再是之前质询时的冰冷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混杂着惊讶、探究,甚至是一丝…凝重的意味。
良久,位于中央的、那道最为恢弘苍老的光影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似乎少了几分超然,多了几分实质的关注:
“噬灵阴风,未能冻汝之魂;焚念业火,未能燃汝之意;归墟道蚀,未能磨汝之痕…反而淬炼真火,融‘心灯’之基,纳‘初火’之性…”
“吕辉然,汝…很好。”
这简单的“很好”二字,从这位存在口中说出,其分量重逾山岳。这代表着长老会对他试炼结果的最终认可。
“依照旧例,通过‘万古劫灰’试炼者,当载入‘星轨’,录名‘守门人’谱籍,授相应权责。”苍老声音继续道,“汝可愿受此名录,自此承担‘执火者’之责,护持界限,维系平衡?”
随着他的话语,观星殿穹顶那浩瀚的星图骤然亮起,无数星辰沿着玄奥的轨迹运行,最终投射下一道清冷而纯净的星辉光柱,笼罩在吕辉然身前的地面上,光柱中,无数细密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凝聚成一道半透明的、散发着规则气息的卷轴虚影——那便是“守门人”的契约星轨。
只要吕辉然将自身神念烙印其中,便可正式成为“守门人”体系内的一员,获得相应的身份、权限,或许还有资源,但同样,也必须遵守其严苛的规则,受其辖制。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
青鸾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殿中长老的光影漠然等待。
肩头的隼,歪头审视。
吕辉然看着那散发着诱人气息却又隐含束缚的星轨卷轴,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他想到了爷爷对“守门人”冰冷规则的厌恶,想到了老街那平凡而真实的烟火气,想到了自己点燃心灯最原始的初衷——守护那份具体的、触手可及的温暖,而非一个抽象的、可能需要牺牲具体的“平衡”。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那中央光影的方向,拱手,不卑不亢地行礼,声音清晰而坚定:
“多谢长老厚意。然,辉然散漫已久,恐难胜任‘守门人’严苛之规。我所求者,无非是守护生我养我之老街,护佑我所珍视之人。此志,与是否录名星轨无关。”
他顿了顿,举起手中灯笼,那金红色的火苗稳定跃动。
“此灯,乃我心念所系,亦与老街众生愿力相连。只要此心不灭,此灯长明,我自会尽我所能,护持一方安宁。至于界限平衡…若‘大渊’或其他威胁危及我所守护之物,我亦不会坐视。此为我之‘执火者’道,还望长老明鉴。”
他拒绝了!
并非狂妄,而是选择了一条更符合本心,也更加艰难和孤独的道路——不属于任何势力,只遵从自己的“心灯”而行。
观星殿内,一片死寂。
那星辉光柱中的卷轴虚影微微波动了一下,缓缓消散。穹顶的星图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
那数道长老光影的气息变得晦涩难明,无法判断他们是震怒,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良久,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道不同,不相为谋。汝既心意已决,吾等亦不强求。”
“然,记住汝今日之言。持心灯而行,前路多艰,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也不见任何动作,吕辉然只觉周身空间一阵扭曲,眼前景象飞速变幻。
下一刻,他已不在观星殿内,而是重新站在了那片荒凉浩瀚的“万寂碑林”边缘,脚下是冰冷的青黑色岩石,头顶是混沌的灰蒙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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