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兄们都有病 第18章 远行

秋日的晨光带着清冽的寒意，穿透薄雾，洒在巍峨的宫墙上。旌旗招展，甲胄森然，宫门外，代天巡边的仪仗已准备就绪，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林肃站在文华殿外的廊柱旁，远远望着那支即将远行的队伍。他今日告了假，并未进学，只说是前夜受惊，需要休养。周先生准了，目光在他依旧有些苍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未多言语。

他本不想来，可脚步却不听使唤。脑海里，小八正在喋喋不休。

【哎哟我去，肃肃你看那阵仗！玄甲卫！那可是你皇叔的亲军，据说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瞧那盔甲亮的，都快闪瞎我的探测模块了！】小八的电子音因为兴奋（如果系统有这种情绪的话）而显得有些尖锐，【不过话说回来，你皇叔这排场是够大的，但也够招恨的啊，难怪有人要给他下毒。】

林肃没吭声，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和飘扬的旗帜，努力寻找着那道玄色的身影。他心里乱糟糟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前夜临渊阁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在眼前挥之不去，皇叔那句“做得不错”也言犹在耳。他有点后怕，有点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牵挂。

“找到了找到了！”小八在他脑子里嚷嚷起来，【东南方向，骑在黑马上的那个！哇塞，肃肃，你皇叔穿上戎装更帅……啊不是，是更吓人了！那气场，隔这么远我都觉得冷飕飕的！】

林肃顺着小八的“指引”望去，果然看见了萧沂。他并未穿着繁复的亲王礼服，而是一身玄色轻甲，外罩同色披风，骑在一匹神骏异常的黑马之上。日光落在他冷硬的肩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光。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身旁的将领禀报什么，侧脸线条如刀削斧劈，比平日更添了几分凛冽的杀伐之气。

林肃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肃肃，心率有点升高哦？】小八贱兮兮地提醒，【是不是被帅……呃，被吓到了？】

林肃：〖呵呵哒，其实也没有那么帅好吧！只是比我好看那么一点点点点

〗

“闭嘴，小八。”林肃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脸颊却有点发烫。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瞟着。

太子萧景、二皇子萧煜、三皇子萧烁等几位年长的皇子，皆按礼制立于宫门内侧相送。太子神色凝重，言语间皆是预祝皇叔旗开得胜、凯旋而归的套话。二皇子萧煜站在稍远些的地方，脸色比林肃还要难看几分，眼神阴鸷地盯着萧沂的背影，拳头在袖中暗暗攥紧——德妃宫中内线昨夜暴露并被“处理”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到了他耳中。三皇子萧烁则依旧是那副书呆子模样，似乎对眼前的军政大事并不甚关心。

吉时已到，号角长鸣。萧沂勒转马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送行的众人，在太子脸上略一停留，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他的目光并未在林肃这个方向有任何停留，仿佛前夜那个跑来报信、被他夸了一句的侄儿，与路边的石子并无区别。

随即，他轻夹马腹，玄色披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一马当先，率领着庞大的仪仗与军队，缓缓驶出宫门，蹄声如雷，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只留下漫天飞扬的尘土。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林肃依旧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宫门方向，心里也仿佛空了一块。那股一直笼罩在头顶、令他畏惧又无处可逃的庞大压力，似乎随着那玄色身影的远去而骤然消失。空气变得轻了，却也……莫名地有些冷清。

【走啦走啦，肃肃，别望了，脖子都快成长颈鹿了。】小八在他脑海里催促，【你皇叔这一走，少说也得三五个月，咱们的好日子来啦！没人逼你接伞，没人盯着你练字，更没人半夜引你去抓刺客……】

“谁望了！”林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低声反驳，有些恼羞成怒地转身往回走。可小八的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他心湖。

是啊，皇叔走了。那些因他而起的关注、试探、风波，是否也会暂时平息？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印证了小八的猜测。

宫学里的气氛明显松弛了许多。太子萧景依旧温和，但那份无处不在的“关怀”似乎收敛了些，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协理朝政上。二皇子萧煜则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虽然他原本也算不上多厉害），阴沉了几日后，便将精力彻底投入了校场，似乎想用汗水洗刷掉那与他母妃相关的污点，来找林肃“麻烦”的次数锐减。三皇子萧烁更是彻底沉浸在了书海之中。

林肃终于获得了一段难得的、相对平静的时光。

他依旧每日去宫学，认真听讲，努力习字。没有了那些无形的压力，他的进度反而更快了些，周先生抽查功课时，眼底的赞许也多了几分真实。

他与萧铭的相处，也变得更加自在快活。两人常常在散学后，溜到幽兰殿，或者御花园某个无人的角落。林肃会给萧铭讲更多从“小八资料库”里看来的奇闻异事，什么会自己跑的钢铁盒子（汽车），能千里传音的小方块（手机），还有能在天上飞的铁鸟（飞机）……虽然萧铭听得半信半疑，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惊奇，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得津津有味。

而萧铭，则会教林肃辨认更多稀奇的草药，告诉他哪些搭配在一起可以驱虫，哪些可以止血，甚至还会用草叶编出各种活灵活现的小动物，逗得林肃哈哈大笑。

【啧啧，看看你们俩，这才是正常的童年嘛！】小八看着在阳光下追逐蝴蝶（其实是林肃在追，萧铭在安静地笑）的两个小家伙，老气横秋地感叹，【之前过得那叫什么日子，简直是高危生存挑战！】

林肃跑得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的，一把抓住萧铭的手，指着不远处一丛开得正盛的菊花：“阿铭，你看那朵绿色的！好特别！”

萧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那是绿牡丹，确实少见。喜欢吗？我让嬷嬷……”

“别别别，”林肃连忙摆手，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看就好啦！长在那里多好看，摘下来很快就谢了。”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而且，我现在可不敢随便要东西。”

萧铭了然，也压低声音：“因为……太子哥哥？”

林肃用力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相视一笑，有种共享秘密的默契。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从未真正停止过暗流。

这日，林肃去给皇后请安（这是皇子们每隔一段时间必须履行的礼节）。回清辉阁的路上，恰好遇见了从钟粹宫出来的太子萧景。

“九弟。”萧景唤住他，笑容依旧温和，只是那笑意底下，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他打量了一下林肃，目光在他明显红润了些的小脸上停留片刻，“瞧着气色好了不少，看来近日休养得宜。”

“劳太子哥哥挂心，肃儿好多了。”林肃恭敬地回答，心里却拉起了警报。小八也在他脑子里嘀了一声：【注意注意，目标人物能量场出现细微波动，疑似进行深度评估扫描。】

萧景走上前几步，与他并肩而行，语气像是随口闲聊：“七皇叔离京已有半月，北境传来消息，一切顺利。皇叔用兵如神，想必不日便能凯旋。”

林肃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皇叔英勇，定能旗开得胜。”

“是啊，”萧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只是皇叔性子冷硬，处事不留余地，此番巡边，又不知要触动多少人的利益。虽说雷霆手段震慑宵小，但也难免……招致怨恨。前夜那桩事，便是明证。”

林肃心里咯噔一下，没有接话。

萧景似乎也不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说起来，那夜还多亏了九弟机警。若非你恰好听见，后果不堪设想。”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林肃低垂的睫毛上，语气带着探究，“九弟那夜……是恰好路过？”

来了！

林肃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他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攥紧了袖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回太子哥哥，那夜肃儿……起夜，走得远了些，无意中听到的。”

“起夜？”萧景的语气听不出信还是不信，“清辉阁到那处偏僻宫道，可不近啊。九弟年纪小，胆子倒是不小，夜深人静也敢独自走那么远。”

【他在怀疑你，肃肃！】小八紧急提示，【能量波动显示质疑度升高！快想个合理的借口！】

林肃：〖不是他搞我呢！！！〗

林肃心跳如鼓，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钱嬷嬷，想起了那罐秋梨膏，想起了那份属于“母妃”的、微弱的温情。他抬起头，眼中适时地蒙上一层水汽，带着点委屈和后怕，小声道：“我……我梦到了母妃，心里难受，就……就胡乱走走，没想到……”

他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果然，听到他提及早逝的“母妃”，萧景眼底的探究之色淡去了些许，转而浮现出一丝怜悯（或许是装的）。他拍了拍林肃单薄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原来如此。是孤唐突了，勾起了九弟的伤心事。逝者已矣，九弟还需放宽心才是。”

“谢太子哥哥关心。”林肃垂下头，暗暗松了口气。

【漂亮！肃肃！演技满分！】小八在他脑海里欢呼，【成功触发目标的同情机制，质疑度下降！】

萧景又宽慰了他几句，便先行离开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林肃才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浑身虚脱。

【看来太子并没有完全相信，但他暂时应该不会再深究了。】小八分析道，【不过肃肃，咱们以后得更小心了。你皇叔不在，有些人，怕是会更按捺不住。】

林肃默默点头。他望着宫墙上方那片被分割得四四方方的、湛蓝的天空，心中刚刚因为短暂平静而生出的些许轻快，又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皇叔远行，带走了迫人的压力，也带走了……某种意义上的“庇护”。这片看似平静的宫阙，依旧是危机四伏的深海。

而他这条小心翼翼游弋的小鱼，必须更加警觉，才能在这暗流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远处，天高云淡，一行南飞的大雁正掠过天际，奔赴温暖的远方。

而他的远方，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