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三道命令,传达到了遍布天下的“无影”节点。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商人和庄家,而是化身成了说书人、画师、三流诗人,甚至是哼着小曲的乞丐。
邺城摄政王府的地下工坊,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这里没有炉火和噪音,只有一片片雕刻着图案的梨花木板和无数张白纸。
战争,不一定非要动刀剑。在这个时代,一张纸有时比一万支箭的杀伤力更大。
我亲自审定了第一批将要流向江东的“武器”,那是一系列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木版画。
第一幅画,左边是个骨瘦如柴的江东士兵,穿着破皮甲,手拿生锈的环首刀,面带菜色,眼神麻木。右边是个高大健壮的北方士兵,身披锃亮铁甲,手持锋利钢刀,红光满面,眼神自信。画的下面只有一行字:“一样的当兵,不一样的命。”
第二幅画,左边是江东军营,几个士兵围着一锅清可见底的稀粥愁眉苦脸。右边是北方军营,士兵们大口吃着白米饭,碗里堆着小山似的红烧肉。画下写着:“吴王让你饿肚子,魏王让你吃饱饭。”
第三幅画更简单。一个江东士兵扔掉武器跑向对岸,对岸的北方军官没有拔刀,而是递给他一个装满粮食的布袋。画下写着:“降者,授田,分地,赏钱!”
这法子简单粗暴,但很有效。跟那些不识字的士兵讲家国大义纯属多余,他们只认一件事——肚子。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就是他们的亲爹。
除了这些画,还有我亲自“创作”的几首朗朗上口的童谣。
“东边日出西边雨,吴王宫里没米下。将士前方把命卖,老婆孩子饿死家。”
“长江水,浪滔滔,跟着吴王把命抛。不如降了摄政王,顿顿都有肉和粮。”
这些东西被“无影”的特工用船和马车,源源不断运往江东的每个角落。
一场无形的战争就此打响。
……
江东,柴桑。
这里是江东水师的大本营,也是陆逊亲自坐镇的第一道防线。军营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士兵李四靠在潮湿的船舷上,呆望着浑浊的江水,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已经三天了。军中伙食从一天两顿干饭变成两顿稀粥,今天更是缩减到了一顿。至于军饷,李四已经快半年没见过铜板的模样了。
前几天,他托人给家里捎信问问情况,收到了回信。信是妻子托人写的,只有短短几句话。
“米价一天一个样,已经涨到三千钱一石了。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勿念。”
李四不识字,听着同乡念出信上的内容,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喘不过气。三千钱一石!他记得去年一石米才三百钱。自己当兵一个月,算上各种克扣也就五百钱,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
李四想不通,为什么日子会突然变得这么难。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同乡凑过来,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
“四哥,看,好东西。”
李四疑惑的打开了那张纸,上面是一幅画。画上一个和他一样穿着江东军服的士兵,正抱着一个大碗狼吞虎咽,碗里堆得冒尖的不是稀粥,而是白花花的大米饭。旁边还画着一盘油汪汪的红烧肉。
李四的喉咙狠狠的动了一下,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这……这是啥?”他哑着嗓子问。
“嘿嘿,”同乡压低了声音,“听说了吗?北边,摄政王那边招降呢!说只要咱们过去了,就是这个待遇!顿顿大米饭,天天有肉吃!还发安家费,一人十金!”
“十……金?”
李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金,那得是多少钱?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真的假的?”
“不知道,反正现在军营里都在传,好多人都在偷偷看这个。”
同乡又塞给他几张画。李四一张张看着,看着那锃亮的铠甲、锋利的兵器,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草和铜钱,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心彻底乱了。
……
中军大帐。
陆逊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案,脚下散落着一地刚从士兵手中搜出来的木版画。
“欺人太甚!”
这位向来沉稳的江东大都督,此刻身体竟有些发抖。
“这是诛心之策!”
他清楚这些粗劣图画对军心的打击有多沉重。他可以用威望镇压军中的不满,可以用严酷的军法禁止这些东西流传,可他能变出粮食和军饷吗?
不能。
国库空了,豪族破产了,整个江东的钱,都被那个坐在邺城的人用一种他们至今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吸干了。
“来人!传我将令!”
陆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全军戒严!凡私藏、传播此等妖言惑众之图文者,斩!聚众议论、动摇军心者,斩!夜间无令离营者,一律斩杀!”
一连串的命令带着杀气,但陆逊的心却不断下沉,他知道这没用,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当士兵对家人的担忧和饥饿感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再严酷的军法也形同虚设。
这座长江防线,已经从内部开始瓦解了。
……
邺城,摄政王府。
我悠闲的品着刚从江南运来的新茶,面前摊开着一份份来自“无影”的密报。
“柴桑大营,已有超过三成的士兵看过我们的宣传图册。”
“陆逊连斩了三十七名‘动摇军心’者,但收效甚微,私下的议论反而更多了。”
“昨夜,有七名士兵试图乘小船偷渡北岸,被巡逻队当场射杀。”
“濡须口守将朱然,已派心腹与我方秘密接触,询问投诚条件。”
我放下茶杯。
很好,发酵得差不多了。溃败的口子一旦撕开,就再也无法挽回。朱然只是第一个,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孙仲谋,陆伯言,你们还在等什么?等我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吗?
我根本不需要动手,他们的军队会自己瓦解,防线会自行崩溃。
我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舆图前。整个天下九成九的土地,都已被我染成了代表大魏的赤色,只剩下江东那可怜的一小块还在苟延残喘。
我拿起朱笔,在“柴桑”和“濡须口”的位置轻轻画了一个叉。
然后,我的笔尖落向了最终的目标:建业。
我提起笔,翻开“启明计划”卷宗的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两个字:总攻。
我写下最后一道摄政王令。
“传令,三军。”
“目标,建业。”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