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孙权的使者,我回到了书房。
那名使者离开时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我能想象,我那句“请吴主亲至邺城”,对他而言分量有多重。
【回去吧。】
【把你看到的一切,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原封不动的告诉你的主子。】
【告诉他,北方的局势已经完全不同了。】
【告诉他,旧时代的规矩已经作废了。】
我走到窗边,看向南方。
在我的【因果律推演】视野中,那条代表孙吴国运的暗红色丝线,正剧烈震颤,几近断裂。
而我,刚刚只是轻轻的拨动了它一下。
我清晰的看到,随着我那封回信的抵达,孙权的命运出现了两个分岔。
一条路通向邺城,那是屈辱和死亡的绝路。
另一条是留在江东,那是抗争和毁灭的血路。
【来,或者不来。】
【这是孙权要考虑的问题。】
【但对我来说,却根本不是问题。】
【因为,无论你怎么选,孙仲谋,你的结局早已注定。】
我甚至不需要去推演。
我只需要静静的等待。
等待着我亲手写的剧本,在千里之外上演。
……
七日后,江东,建业。
吴王宫,大殿。
气氛压抑的能滴出水来。
孙权身着一袭紫袍,端坐在王座之上。
他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此刻却阴沉得吓人。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在他的下方,以张昭、顾雍为首的文臣和以陆逊、朱然为首的武将分列两旁,一个个神情肃穆,噤若寒蝉。
大殿中央,站着那个从邺城回来的使者。
他刚刚用颤抖的声音,复述完了他在北方的所见所闻。
从那场血腥的誓师大典,到那个权倾朝野、言出法随的摄政王。
最后,他呈上了我的回信。
信很短。
短到只有一句话。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座山,压在所有江东君臣的心头。
“诸位,都说说吧。”
孙权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那诸葛瑾瑜,要孤亲赴邺城,朝见新君。”
“孤,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死寂。
大殿内一片死寂,气氛令人窒息。
去?
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刘备的侄子刘琮,当年开城投降是什么下场?
曹氏宗亲刚刚血溅邺城,尸骨未寒!
那个诸葛瑾瑜,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
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这种人手里?
开什么玩笑!
但不去?
那就是公然抗命。
就是给了北方一个完美的出兵借口。
以诸葛瑾瑜在誓师大典上展现出的手段和决心来看。
三十万虎狼之师,旦夕之间便会兵临长江!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无法破解的阳谋!
许久,老臣张昭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大王!”
“去不得啊!”
“那诸葛瑾瑜心狠手辣,反复无常!此去邺城,无异于自投罗网啊!”
“昔日,秦王召楚怀王入武关,楚怀王一去不返,客死他乡,楚国因而大乱,最终为秦所灭!”
“前车之鉴,血泪斑斑!大王,三思啊!”
张昭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但顾雍,这位江东的另一位重臣却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苦涩。
“子布公,话虽如此。”
“可若大王不去,那诸葛瑾瑜便有了口实。”
“如今北方一统,兵强马壮,更有那诸葛瑾瑜运筹帷幄,其人手段鬼神莫测。”
“我江东虽有长江天险,但……真的能抵挡住那三十万百战之师吗?”
“一旦开战,生灵涂炭,江东六郡八十一州将化为焦土!我等将成为江东的千古罪人啊!”
顾雍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是啊。
打?
怎么打?
拿什么打?
当年赤壁能赢,是因为曹操劳师远征,水土不服,内部也不稳定,再加上还有刘备的数万精锐协助。
可现在呢?
那诸葛瑾瑜本就是荆州出身,深谙水战。
他整合了整个北方,国力比当年的曹操强了数倍不止!
可怕的是他这个人!
他就像一个能看穿一切的鬼魅。
和他打,江东有半分胜算吗?
一时间,大殿内众人垂头丧气,看不到半点希望。
投降,似乎成了唯一的出路。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
“战,或有一线生机。”
“降,则万劫不复!”
众人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年轻的将领,陆逊。
他走上前来,对着孙权长揖及地。
“大王!”
“那诸葛瑾瑜要您亲赴邺城,其心路人皆知!”
“他要的,就是我江东的混乱!”
“一旦大王入邺,便如鱼肉在砧板之上,任其宰割!他只需一道伪诏,便可让我江东群龙无首,不攻自破!”
“届时,我等就算想战,也师出无名,人心涣散!”
陆逊抬起头,目光炯炯,像两团燃烧的火焰。
“所以,我们不能去!”
“我们非但不能去,还要立刻备战!”
“北军虽强,但远来疲敝。我江东凭借长江天险,据守城池,与之周旋,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只要我们能拖住他一年,不,半年!北方便可能生变!届时,我江东便有了喘息之机!”
陆逊的话掷地有声。
让殿内那几乎要熄灭的抵抗之心,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孙权看着陆逊,又看了看张昭和顾雍。
他的内心正剧烈挣扎。
去,是屈辱的缓慢死亡。
不去,是惨烈的壮烈死亡。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了父亲孙坚和兄长孙策的脸。
他们都是战死沙场的英雄。
孙家,没有跪着生的人。
只有站着死的鬼!
猛然间,孙权睁开了眼睛。
那双碧色的眸子里,犹豫和恐惧一扫而空,只剩下决绝与狠厉!
“孤,意已决!”
他站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剑,一剑斩下王座一角!
“孤,不去邺城!”
“传孤王令!”
“江东即刻起进入战备!征发所有郡县之兵,囤积粮草,加固城防!”
“命陆逊为大都督,总领三军水陆诸事,但有言降者,如此案!”
孙权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
邺城,摄政王府。
我收到了来自江东的密报。
“孙权拒不从命,斩案明志,命陆逊为大都督,欲与我军决一死战。”
我放下密报,笑了。
【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
【孙仲谋,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你做出了我为你写好的那个选择。】
【你以为,这是你的英雄气概?】
【不。】
【这只是我给你的,那个名为‘抗争’的剧本罢了。】
我走到书案前,摊开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作战计划。
计划的封面上,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启明】
我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只有四个字。
【经济瓦解】
我提起笔,在下面写下了第一道摄政王令。
“传令帝国银行,即刻起,向江东大规模、无限量倾销食盐、铁器、布匹。”
“价格,为我大魏市价的三成。”
“我要在一个月之内,让江东的盐价、铁价崩溃!”
“我要让孙权的国库,收不上来一文钱的税!”
【孙仲谋,你以为战争,是从士兵踏上战场的那一刻才开始的吗?】
【不。】
【当我写下这道命令的时候,这场灭国之战,就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