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飞行器引擎的咆哮几乎要撕裂耳膜,强大的过载将所有人死死压在座椅上。破损的舱壁在剧烈震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前方,那道被“渡鸦”强行轰开的、布满锯齿状金属边缘和能量乱流的破口,正以令人窒息的速度扑面而来!
艾德里安透过观察窗,看到破口之外扭曲的景象——污秽的银灰色触须如同倒垂的森林,正从星骸上方装甲的裂缝中疯狂涌入;远处,“幻光族”舰船棱角分明的轮廓在炮火的闪光中时隐时现;更远的地方,那团占据了大半个视野的污渍主团正在剧烈翻腾,中心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贪婪地吸吮着从静滞核心方向传来的、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
“七!”
飞行器猛地一震,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刺入骨髓——机腹擦过了破口边缘一块凸起的扭曲装甲!火花如同瀑布般在窗外迸射,整个机体剧烈地横滚、偏转!驾驶舱内警报凄厉,指南针的机械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化为一片残影,竭力修正航向。
“六!”
他们冲出了破口!冰冷的虚空瞬间取代了星骸内部浑浊压抑的景象。但危险并未远离——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和冻结的冷却剂冰块如同霰弹般迎面扑来,撞击在舷窗和外壳上,发出密集的爆鸣。更可怕的是,几条从星骸表面裂缝中探出的银灰色触须,仿佛嗅到了猎物,猛地朝飞行器卷来!
“左满舵!全功率规避!”指南针嘶吼。
飞行器以一个近乎撕裂自身结构的急转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触须的缠绕。但巨大的离心力让舱内未固定的物品和伤员全都飞了起来,狠狠撞在舱壁上。
“五!”
艾德里安挣扎着从撞击中抬起头,看向后方那座正在死去的钢铁孤堡。“铁砧号”庞大的残骸表面,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暗红色的光芒和污秽的银灰色正从无数裂缝中渗出、蔓延、交织,仿佛一个正在腐烂的巨大果实。而在其核心深处,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能量正在以指数级攀升,连周围的虚空都开始微微扭曲、泛起涟漪。
“渡鸦”紧随其后冲出,灰雀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带着决绝:“队长!我掩护!你们全速撤离杀伤半径!”
“四!”
“幻光族”舰队似乎也察觉到了末日的降临,几艘靠得最近的舰船开始调转船头,试图远离。但它们的反应慢了一拍,而且似乎仍有部分单位不甘心,依然在朝着星骸表面,向着静滞核心大致方位倾泻火力,试图做最后的攫取。
污渍主团则更加疯狂,它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更加凶猛地扑向星骸,试图用自己的“身躯”去包裹、去吞噬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或者说,去吞噬其中与“基座”、与钥匙碎片相关的一切。
“三!”
飞行器将引擎推力推至理论极限,甚至超出了安全红线。尾部喷口拉出长长的、异常明亮的蓝色尾迹,在虚空中划出一道仓皇的逃生弧线。但艾德里安知道,这还不够。星骸自毁的威力,足以将这片区域化为最基本的粒子流。
“二!”
静滞核心的方向,那股积聚到顶点的能量终于突破了某个临界点。
没有声音。在真空中,只有最纯粹的光。
首先是一点极致的、仿佛能灼伤灵魂的白色光芒,从星骸深处那个点绽放开来。那光芒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暗红与污秽,吞噬了裂痕,吞噬了钢铁。
紧接着,白光膨胀、扩散,化为一个完美、无情、不断扩大的纯白球体。球体边缘,物质被直接分解为等离子态,化为七彩的、旋转的能量光环。星骸残骸的外层装甲如同蜡制般融化、气化。
“一!”
纯白的毁灭球体吞没了整个“铁砧号”残骸,吞没了那些仍在纠缠的污渍触须,吞没了最近的两艘“幻光族”小型舰船,然后继续向外,无声而狂暴地扩张!
飞行器被后方袭来的、无法形容的强光彻底吞没。即使隔着多层滤光和舱壁,艾德里安仍感到眼前一片炽白,所有的传感器瞬间过载,刺耳的警报声连成一片。紧接着,是狂暴的冲击波——并非空气,而是被极致能量推动的粒子流和空间本身的剧烈扰动!
飞行器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地抛飞、旋转。结构发出即将解体的恐怖哀鸣。舱内灯光全部熄灭,只有应急照明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重力模拟失效,所有人都被甩离座位,在舱内翻滚、碰撞。
艾德里安在失重和剧痛中,死死抓住一根管道,透过已经被强光灼伤、布满裂纹的观察窗,看向后方。
那里,只剩下一个仍在缓缓膨胀的、直径已达数十公里的纯白光球。光球内部,隐约可见物质被彻底分解、重组的恐怖景象。光球边缘,扭曲的能量湍流如同日珥般喷发,将更远处的污渍物质和“幻光族”舰船残骸卷入、撕裂、同化。
成功了…吗?
“渡鸦!灰雀!”艾德里安在混乱中对着通讯器大喊,但频道里只有狂暴的能量干扰杂音。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秒,也可能像一个世纪——那毁灭的光球才开始缓缓黯淡、收缩,最终化为一个短暂存在的、剧烈辐射着伽马射线和高能粒子的残骸云团,然后逐渐消散在冰冷的虚空中。
原本“铁砧号”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些被高温熔融后重新凝结的、奇形怪状的金属碎块,以及大量弥漫的、散发着危险辐射的尘埃。那庞大的污渍主团被蒸发掉了至少三分之一的主体,残余部分仿佛遭受重创,翻滚着、收缩着,向远离爆炸中心的深空逃逸,颜色也变得暗淡、混乱。更远处的“幻光族”舰队阵型大乱,剩下的舰船似乎损失了指挥或勇气,开始纷纷转向,启动跃迁引擎,拖着残破的舰体消失在扭曲的空间涟漪中。
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刚刚经历湮灭的空域。只有残留的辐射和能量乱流,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飞行器逐渐稳定下来,破损的系统在指南针的紧急抢修下部分恢复。重力模拟重新启动,将漂浮的众人拉回地面。呻吟声、咳嗽声响起。
“汇报…伤亡和损伤。”艾德里安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三人重伤,多人轻伤…生命体征暂时稳定。”编织者艰难地报告,她的一只机械臂在撞击中弯曲变形。“飞行器…主引擎过载损伤,部分外壳破损,生命支持系统受损但尚能维持…我们…暂时还活着。”
“渡鸦呢?”艾德里安的心沉了下去。
通讯频道里依然只有噪音。
就在绝望开始蔓延时,一个微弱但清晰的信号强行切入:“队…长…滋啦…我还…在…”
是灰雀!“渡鸦”那熟悉的、带着电子质感的声音响起,虽然充满了干扰,但确实存在!
“灰雀!报告情况!”
“外壳…严重损伤…右侧能量炮塔损毁…推进系统出力下降60%…但核心系统…还在运作…我正在…努力控制姿态…”
还活着!都还活着!
艾德里安靠着舱壁,缓缓滑坐在地,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和恶心。后背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那侵入意识的污染低语似乎也被方才的毁灭之光暂时震慑,变得微弱。
他们成功了。他们引爆了星骸,重创了污渍,逼退了“幻光族”,销毁了钥匙碎片…吗?
艾德里安猛地想起静滞核心入口最后那蓝红交织的狂暴景象,以及钥匙被污染渗透的事实。如此剧烈的爆炸,真的能彻底净化那承载着“基座”污染和未知渴望的碎片吗?还是说,爆炸本身,可能反而达成了某种扭曲的“献祭”或“释放”?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令人不安的猜测暂时压下。至少眼下,他们活了下来,任务表面上完成了。
“指南针,设定返航坐标,前往最近的、相对安全的协议前哨或隐蔽点。速度不必快,优先保证稳定和隐蔽。”
“明白。”
“‘渡鸦’,跟上我们,保持编队。”
“收到,队长。”
两艘伤痕累累的飞行器,拖着残破的躯体,开始缓缓驶离这片充斥着死亡辐射和毁灭余波的星域。身后,那逐渐冷却的金属残骸和飘散的尘埃,如同一座沉默的墓碑,纪念着“铁砧号”的终末,也埋葬着无数未解的谜团与隐患。
艾德里安望向窗外逐渐远去的爆炸残迹,心中却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沉重的疲惫和一种挥之不去的预感。
钥匙的“呼唤”暂时消失了。
但“基座”的裂痕依旧存在。
“幻光族”未被根除。
而宇宙中,还散落着至少六块类似的碎片。
这场以湮灭告终的战斗,或许,仅仅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冲突的…序幕。
休息的间隙如此短暂,而阴影,已在深空的彼端重新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