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野菜糊糊下肚,虽然远不能填饱肚子,但那点热乎气和实实在在的食物感,到底是将众人从濒死的边缘暂时拉了回来。一连几日,队伍都在沉默而艰难地跋涉,每个人脸上都混杂着麻木、疲惫,以及一丝被苏家找到野菜这件事所勾起的、微弱的求生欲。
苏晚晚依旧会在清晨“收集露水”,混入少许空间里的矿泉水,优先保证爷奶、父母、伤者和几个孩子的摄入。这点微不足道的水,成了维系这个家族最后生机的隐秘甘露。苏青松则成了寻找食物的主力,他凭借着儿时在乡间磨练出的眼力和韧劲,总能在一片枯黄中找到些许可食用的根茎、老掉的野菜,甚至一些能砸开吸吮汁液的藤蔓。东西不多,味道苦涩,但至少吊住了命。
张魁看着苏家那边总能捣鼓出点东西,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但并未阻止。只要不耽误行程,不闹出事端,他也乐得这些流放犯自己能找到吃食,省得他麻烦。只是他对苏晚晚那个小丫头的留意,又多了几分。
这天午后,天空阴沉,寒风卷着砂砾打在脸上,生疼。队伍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行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赵氏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忍不住低声抱怨:“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天天吃这些猪食都不如的东西,我的腿都快走断了!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三伯苏明德趴在简易担架上,有气无力地打断她,“早知道就不该投胎到苏家?省得受这罪?”他伤势未愈,又饿又痛,脾气比以往更暴躁。
“我……”赵氏被噎了一下,看着丈夫惨白的脸,终究没敢再顶嘴,只是眼圈一红,抽抽搭搭起来,“我这不也是心疼你和秀秀嘛……瞧瞧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旁边的苏秀秀确实憔悴了许多,原本还有几分颜色的脸蛋如今蜡黄干瘦,头发枯黄,昔日那点娇气早已被磨得所剩无几,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对未来的恐惧。她听着父母的对话,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走在前面的苏晚晚将身后的动静听在耳里,心中并无太多波澜。这些抱怨和哀叹,在这一路上早已司空见惯。她更多的精力,用在观察环境和保存体力上。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官差队伍里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只见张魁勒住马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身边一个负责探路的小个子官差正指着前方,兴奋地比划着什么。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茫然又带着一丝期盼地望向前方。
张魁驱马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手搭凉棚眺望片刻,然后猛地转过身,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黑脸上,竟罕见地透出几分如释重负。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传遍整个死气沉沉的队伍:
“都听着!前头就是‘鬼见愁’的出口!再往前三十里,便是北疆鄞州地界!我们快走出这鬼地方了!”
轰!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死水里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什么?走出去了?”
“到北疆了?真的吗?”
“老天爷,总算……总算熬出头了吗?”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不敢置信的惊呼声、甚至是压抑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许多人伸长脖子往前看,尽管除了连绵的荒山和更远处模糊的平野轮廓,什么也看不清,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重新燃起了光彩。
一直强撑着的奶奶周氏,身子晃了晃,被身边的李慧心赶紧扶住。她望着前方,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到了……终于要到了……” 眼泪顺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下来。
连趴在担架上的苏明德都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苏老爷子更是激动得想要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苏明远连忙俯身安抚:“爹,您别激动,我们快到了,快到了!”
然而,与大多数人的狂喜和庆幸不同,苏晚晚和她身边的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走出险峻的“鬼见愁”,抵达流放地,真的意味着“熬出头”了吗?
恰恰相反。
这很可能意味着,一段更加艰难、更加绝望的岁月,才刚刚开始。
“鬼见愁”里,虽然环境恶劣,危机四伏,但至少官差的主要任务是带领他们走出去,某种程度上,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可一旦到了流放地,他们这些“罪奴”就会被移交地方官府,等待他们的将是繁重的劳役、严苛的管束,以及那片传说中的、贫瘠苦寒的土地。
那里没有野菜可挖,没有露水可接,只有望不到头的苦役和严酷的生存环境。所谓的“到了”,不过是从一个看得见的绝境,走向另一个未知的、可能更深的深渊。
苏晚晚看着周围那些因为终于走出山区而喜极而泣的族人,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她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袖,低声道:“爹,到了地方,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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