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2013年元旦的第一缕晨光,就这样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静静地迎接着一群几乎快要散架的、满身酒气的年轻人。
男生宿舍楼的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沈砚和他的舍友们像是刚打完一场败仗,一个个歪歪斜斜、脚步虚浮地挪了进来。宿管大爷从值班室里探出头,看着这群半夜不归、此刻才回来的学生,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见怪不怪的嫌弃,最终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滚蛋。
“我宣布,我的尸体已经抵达宿舍,但我的灵魂还死在KTV的沙发上。”卫卓第一个冲进401,连鞋都懒得脱,呈一个“大”字形直接把自己摔在了床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传来了满足的呻吟。
“别尸体了,你就是个死人。”沈锋紧随其后,他宿醉后的脸色比平时更冷,说话的语气也更冲,他一边费力地脱着外套,一边对着卫卓的床位骂道,“昨晚唱《死了都要爱》的时候不是挺能嚎的吗?现在怎么蔫了?”
“锋哥……你行行好,让我死得安详一点。”卫卓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来,“我现在头要炸了,感觉里面住了一支施工队,正在用电钻和冲击钻给我装修天灵盖。”
赵大勇和柯鸿哲也是差不多的状态,一个瘫在椅子上哼哼唧唧,另一个则默默地拿出水壶,给自己和沈砚一人泡了一杯蜂蜜水。
沈砚接过那杯温热的水,说了声“谢谢”,然后沉默地坐到自己的书桌前。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躺下,而是静静地坐着。宿舍里,是此起彼伏的、因宿醉而痛苦的呻吟,和衣服杂物被随意丢弃的声响。窗外,新年的第一天在寂静中悄然降临,校园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只早起的鸟儿在光秃秃的树杈上鸣叫。
这份清晨的宁静,与昨夜的喧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也让沈砚心中那股莫名的、沉甸甸的失落感,变得愈发清晰。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蜂蜜水,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微缓解了胃里的灼烧感,却无法驱散脑海里的混沌和心头的沉重。
昨晚……那场发生在马路牙子上的记忆,像一盘被严重刮花的VCD光碟,只能播放出一些破碎、失真、且充满了悲伤噪点的画面。他记得江墨吟哭了,哭得撕心裂肺;他记得自己紧紧抱着她,心痛不已;他甚至记得自己嘴唇翕动,说了无数遍“对不起”。
但他就是想不起来,那一切的起因是什么。
那段被酒精封存的记忆,像一个黑匣子,他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和分量,却找不到打开它的钥匙。唯一留下的,是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余韵,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砚哥,你不睡会儿?”顾彦泽是所有人里状态最好的一个,他昨晚喝得不多,此刻正有条不紊地换着睡衣,“你脸色很差。”
沈砚回过神,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声音沙哑:“睡。”
他脱掉外套,和衣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黑暗和柔软的床铺包裹住他,但他知道自己睡不着。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因为宿醉的疼痛和那段缺失的记忆而异常清醒。
他就这样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身体的极度疲惫压倒精神的紧绷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昏地暗。
等到沈砚再次睁开眼,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头痛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像一根钢钎楔在他的太阳穴里。
他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老妈”两个字。他这才看清窗外,太阳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洒满寝室,时间显示是下午四点半。
“喂,妈。”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新年快乐啊,儿子!”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林书敏清亮干练的声音,带着一丝节日的喜气,“怎么才接电话?打你半天了。昨晚跟同学出去玩了?”
“嗯,跨年去了。”沈砚揉着太阳穴,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少喝点酒,你看你这声音,哑成什么样了,”林书敏的关心总是这样,简短而直接,像是在下达工作指令,“你爸也让我跟你说新年好,他去参加市里的新年团拜会了,估计晚上才回来。你外公外婆那边电话打了吗?还有你舅舅,别忘了。”
“还没,我刚醒,一会儿就打。”
“行,那你赶紧打吧。放假什么时候回家?我让你王阿姨提前把你房间收拾出来。”
“考完试就回。”
“好,那先这样,我这边还有个会要开。新年新气象,好好学习。”
“嗯,妈,新年快乐。”
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这就是他和他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高效、礼貌,像一场精确安排好的工作汇报。关心是有的,但永远隔着一层公事公办的距离。沈砚早已习惯,他放下手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按照母亲的“指示”,开始逐个拨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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