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楛矢石砮 第26章 白云格格

瑞雪初霁，雪神降世，北国黯淡无光的山野幻化成了人间仙境。天蓝得如巨大的宝石嵌在白玉底座之上，微风裹挟着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清爽却没一丝丝寒气。远山松柏的黛靑和近野起起伏伏的雪白一定是白云格格遗落在大地上的一幅写意水墨画。两辆高大的狗拉法喇排成一列在冰封雪覆的河面上疾驰，成为水墨画中的点缀，如长龙游弋。

“你瞧瞧！这天多好啊！我敢说额尔登布大萨满不但会治病还应该知晓天文地理，不然她不会在半个月前就选定今天作为我们出发去俄克斯海捕鹰的日子。”

关鑫一边驾驶着爬犁一边对坐在身边的郎宁生说道。

“是的！你不知道姐姐曾在月黑的暗夜跪在铺着黑熊皮的湖心处，仰望星空，吟唱着我听不懂的神曲，然后就那样静静地长跪着凝视引领繁星行走天际的七星神——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北斗七星。她也会在太阳初升或者西落之时走进山岗上的桦树林，站在那棵以白云格格为化身的神树前跳神，颂唱神歌，仔细观察天际白云格格幻化的形态，等待天神和祖先给她启示，昭示我们出发的吉日。”

和额尔登布大萨满相处久了，郎宁生的内心渐渐接受了萨满文化。萨满是天神的使者，是祖先智慧的继承者，更是族人精神和**的守护者。

“白云格格是谁？”

杨宇桓撩开野猪皮缝制的棚帐问帐外正聊得热闹的郎宁生。这个有暖棚的**喇是他设计制作的。暖棚的四角用桦木绑扎支撑，底部铺着黑熊皮，暖棚下用桦木隔出储物层，桦树皮缝制的储物桶里装着鱼干和冻猪肉，华树皮袋里放着制作好的楛矢石弩和磨制的黑曜石剑镞。鹿皮包裹着最易损坏的陶器，玉石和黑曜石礼器。这些物资除了少量自用大多是用来和路遇的其他部落交换食物和生活必须品的，没有这些物资他们哥六个恐怕连忽汗水都走不出去。

“白云格格是天神阿布卡恩都里最疼爱的小女儿，排行老三。传说她为了救被洪水湮灭的世间万物偷了父亲的宝匣钥匙，将黄土和黑土撒向人间，把洪水盖住，只留山间河流和平原沼泽湿地。这让天神阿布凯恩都里十分震怒，立刻派来天兵抓她，白云格格只得逃出天宫，来到九层天下。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阿布卡恩都里渐渐消了气，毕竟父女情深，他因想念小女儿就让蓝天和星辰两个姐姐劝她回天宫。

两位姐姐下了九层天，找到白云格格，说是只要她承认错误，阿玛就会饶恕她。白云格格认为自己为了拯救世间生灵才偷拿宝匣钥匙并没有错，不肯向阿玛屈服。两位姐姐见劝不了妹妹，只得无奈回天宫复命。阿布卡恩都里听说后非常气愤，当即降下大雪以示严惩……

宁可冻死也不屈服的白云格格最后变成了美丽的白桦树遍植山野。这样人们就可以用她的躯体做爬犁辕、盖房子、建哈什，用她的银衫编筐织篓，用她的液汁在酷热的夏天解渴。因此，为了感念她的恩德人们尊称她为白云格格。

你们觉不觉得这个白云格格的故事似曾相识？对！就是大禹父亲崇伯鲧盗息壤治水的故事。《山海经.海内经》记载：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于羽郊。息壤，据说是一种可以自己生长的神土。”

既然肃慎氏和中原先祖都有关于大洪水和以土覆洪水的传说流世，那么这应该不只是传说，应该是被神话了的史实。以史料记载推断大洪水发生的时间应该就是我们当下生活的年代。难道我们会经历史前大洪水？

关鑫被心里突然生出的念头唬到了。欲说出来，见旁边俩人听得聚精会神，意犹未尽，关鑫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复又接着说到：

“先祖们的想象力远比我们以为的丰富！从这些来自远古的神话故事看我们现在生活的这片土地不止一次经历过洪灾。洪水和冰雪是先民们最畏惧却无法抗衡和躲避的自然灾害，所以他们只能靠想像出来的各种神来帮助他们抵御大自然的各种威胁。万物皆有灵，多神崇拜恰恰证实了先民们生存的不易和生命的脆弱。尽管他们已经很努力地去适应自然，但族群中能活到三四十岁的已然是长寿之人……”

关鑫突然有些感伤，不得不停止了讲述，以平复心情。

“快看，前面就是忽汗水的冰瀑了！”

走在前面的高礼师兴奋地大声呼叫着。驾驶**喇的肖强也吆喝着头犬让二十条雪橇犬们渐次停下奔跑的脚步，庞大的法喇安安稳稳地停在簸箕形的冰瀑边缘。之后赶到的关鑫也吆喝着雪橇犬们停下来，待**喇停稳后，他和郎宁生、杨宇桓先后从法喇上跳下来，跑向已站在冰瀑边缘的肖强、高礼师和马伟博。

冰瀑如融化了的石英水被倾倒在乌黑的火山岩上，瞬间凝固成千万条冰锥刺入雾气氤氲的黑潭。黑潭水因为是来自热泉因此终年不结冰。黑潭边的火山岩被厚厚的白雪遮盖，如虎如罴。被雾凇包裹的枯枝败叶此刻幻化成玉树琼花，镶嵌在玛瑙一样流淌着的忽汗水的两岸，融入白玉般的雪野。

“如果此刻我跳进这童话般的世界会不会回到原本的世界中去呢？”

杨宇桓无限向往地说道。

“我也正如此想呢！即使回不去能有如此美景相伴也心满意足了。”

郎宁生伸展双臂，做出雄鹰凌空的姿态，兀自闭目凝神遐想。

“我们的使命没完成，即便跳下去也会被送回到这个时代，你俩就不要再做白日梦了！”

关鑫敲了一下郎宁生的脑壳半玩笑地说道。

“白云格格啊！你是最有爱心和胆量的神，可不可以去问问你的阿玛——阿布凯恩都里，让我们哥六个来到这里的使命到底是什么？难道只是去俄克斯海捕鹰吗？”

郎宁生一脸虔诚地对天边一束放射性的白云大声呼喊着。远古的宁静被这具有强大穿透力的呼喊声打破，碧玉般的天空中传来鹰神的鸣叫，声震寰宇。仰头寻迹，一只雪白的海东青如利剑划过苍穹玉宇，向遥远的北极天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