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锦棠春深 第58章 合家欢宴

暮色渐合，苏府各处廊庑下早早挂起了明角灯，暖黄的光晕在秋夜里晕开一片温馨。寿安堂的花厅里，更是灯火通明，一张偌大的紫檀木嵌大理石面圆桌被摆在了中央，仆妇们正轻手轻脚地布着碗箸杯盘，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与淡淡酒香。

这是为黛玉接风的家宴，也是苏府难得一次四代同堂的齐聚。

老太君今日兴致极高，亲自发话要将宴设在自己院中，又特意嘱咐厨房多备些软烂易克化、口味清淡的菜式，显然是顾及着那位新来的小娇客。她自个儿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赭红色万字不断头纹样锦缎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一支碧玉簪，显得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她一手紧紧牵着黛玉，亲自将她安置在自己身旁的特设高椅上，那椅子上还细心地垫了厚厚的软垫和引枕，确保小人儿坐得舒服。

黛玉已换下了旅途中的旧衣，穿着一身崭新的浅粉色缠枝莲纹小袄裙，衬得她苍白的小脸也有了了几分血色。她似乎仍有些不适应这般热闹的场合，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腰背挺得笔直，一双明眸悄悄打量着陆续入座的众人。

苏国公苏衡与夫人坐在老太君另一侧，看着母亲这般开怀，相视一笑，目光落到黛玉身上时，也充满了温和的善意。世子苏云玦坐在父亲下首，他已是个沉稳端方的少年，今日特意提早从衙门回来，此刻正将一碟看起来格外酥软的点心，轻轻推到黛玉视线所及之处。

庶弟苏云琛年纪尚小，性子活泼，挨着兄长坐了，一双眼睛好奇地骨碌碌转着，不时偷偷瞄向那位传说中“从扬州来的、长得像玉娃娃一样的林妹妹”。

柳清徽自然是紧挨着黛玉的另一边坐下。她换了一身略喜庆些的杏子黄绫袄，墨发间簪了一对小小的珍珠发簪，显得温婉又可亲。她先是细心地为黛玉调整了一下引枕的位置，又将她面前的小碟小筷摆放得更顺手些，动作自然流畅，俨然一位细心周到的母亲。

苏云璋则坐在妻子身侧，他的位置恰好能让黛玉一偏头就能看到他。他并未过多言语，只是偶尔与父亲、兄长低声交谈几句，目光却始终带着不易察觉的关注，落在那个显得有些拘谨的小人儿身上。

最后到来的是苏云璋的两个妹妹，苏璎与苏珞。两个小姑娘一个穿着石榴红，一个穿着柳绿色，像两只欢快的蝴蝶飞了进来，先是规规矩矩地向长辈们行了礼，便迫不及待地围到了黛玉身边。

“玉姐姐，你这个簪花真好看！”苏璎指着黛玉发间新簪的粉色绒花，奶声奶气地夸赞。苏珞则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编得有些粗糙但颜色鲜艳的如意结，塞到黛玉手里：“玉姐姐，这个给你！是我跟嬷嬷新学的，保佑你平平安安！”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看向柳清徽。柳清徽对她鼓励地笑了笑，柔声道：“璎儿和珞儿是喜欢你，才送你礼物呢。玉儿收下吧，谢谢妹妹。”黛玉这才接过那枚如意结，细声细气地道了谢。苏璎苏珞见她收了，立刻开心起来，一左一右挨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虽然黛玉大多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摇头，但那份因陌生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在这童言稚语中消融了不少。

老太君看着眼前这孙儿绕膝、曾孙女在侧的热闹景象，尤其是看到黛玉在那对双生姐妹花的带动下，小脸上似乎也松快了些，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开席，开席！”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桌，果然如老太君吩咐，多是些清淡滋补的。有一品热气腾腾的蟹粉狮子头，肉糜斩得极细，入口即化；有一盅炖得奶白的鲫鱼汤，鲜香扑鼻；还有胭脂鹅脯、鸡髓笋、清炒时蔬等等，琳琅满目。

柳清徽担心黛玉拘束不敢夹菜，便一直细心照料着。她先是盛了小半碗鱼汤，吹温了放到黛玉面前：“玉儿，先喝点汤暖暖胃。”又夹了一小块拆好了刺的鱼肉，一块炖得烂熟的狮子头，仔细地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尝尝这个，看合不合口味？”

黛玉小声道了谢，拿起小银勺，小口小口地吃着。她吃相极斯文，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速度却不慢，显然这一路奔波也是饿得很了。

老太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住地念叨：“慢点吃，慢点吃，都是你的。”又亲自夹了一块软糯的桂花糖藕放到她碟中，“这个甜，你们小姑娘家肯定爱吃。”

苏云玦见状，也默默地将那碟早就推过去的松瓤鹅油卷又往黛玉那边挪了挪。连活泼的苏云琛，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将一盘看起来很好吃的奶油松瓤卷酥转到了黛玉面前，大声道：“林妹妹，这个也好吃！”

黛玉被这全方位的关怀包围着，有些应接不暇，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属于孩童的、懵懂而又受宠若惊的神情。她抬起头，下意识地寻找那个最熟悉的身影，目光越过柳清徽，落在了苏云璋身上。

苏云璋正端着一杯酒，与父亲低声说着话，感受到她的目光，便转过头来。见她望着自己，碟子里堆着小山似的菜肴，那小模样既无奈又有些无措，他不由得微微一笑，隔着灯火，对她轻轻颔首，眼神温和而鼓励，仿佛在说：“没事，慢慢吃，大家是喜欢你。”

接收到这安抚的信号，黛玉似乎安心了些，重新低下头，继续小口地吃着柳清徽为她布好的菜，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宴至酣处，气氛愈发热络。

苏云琛开始手舞足蹈地讲述学堂里的趣事，逗得苏璎苏珞咯咯直笑。老太君看着满堂儿孙，尤其是身边这个终于渐渐褪去惊惶、小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柔嫩安静的曾孙女，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她摩挲着黛玉柔软的头发，对苏衡感慨道：“咱们家，可是好久没这么热闹团圆过了。真好，真好…”

窗外月色清朗，秋意正浓。花厅内，笑语喧阗，暖意融融。这场为一人而设的合家欢宴，仿佛一股温润的暖流，悄然浸润着每一颗心，也将那个初来乍到、彷徨无依的小小女孩，真正地、温暖地，拥入了这个名为“家”的避风港。苏云璋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温馨的场景，最后落在黛玉似乎比初见时略微圆润了一点的侧脸上，心中一片宁和。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岁月还长，但他们有足够的耐心与温暖，来抚平她所有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