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中的答案 第108章 分道扬镳

应急舱门关闭的液压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彻底隔绝了外面冰冷的海水和那个决绝的身影。

观测屏幕上，代表张雪生命信号的绿点，抱着那枚致命的追踪器，在代表湍急热流的混乱干扰带中顽强闪烁着，执着地向着与潜航器相反的方位移动。

孙念安站在原地，盯着那屏幕，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

控制台冰冷的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暴露了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刑天沉默地操控着潜航器，让它如同幽灵般更深地滑入幽暗的海水，将所有引擎噪音压制到最低。

他没有看孙念安，也没有出声安慰。有些东西，只能自己扛。

潜航器内部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和水流摩擦外壳的细微声响。

时间在深海的黑暗中仿佛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得漫长。

孙念安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自己刚刚为张雪包扎伤口、此刻却空荡荡的手上。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皮肤的微凉和血迹的黏腻感，以及她最后抓住他手臂时，那冰冷的、带着孤注一掷决心的力道。

“累赘”…她总是这样形容自己。可从瑞士信贷的倒戈，到荒岛的并肩，再到如今…

她一次又一次地用行动证明，她是他黑暗中唯一可以交付后背的刃与盾。而此刻，他却亲手将她推入了更深的、未知的危险之中。

为了“方舟”，为了父母留下的最终谜题，为了那渺茫的、对抗“普罗米修斯”和“暗河”的希望…代价，就是她的安危。

这个认知像海底的暗流，冰冷地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闷痛。

他闭上眼，父亲坠楼前或许有的茫然，母亲录音里未尽的恐惧，王倩坠桥时破碎的身影…还有张雪投入冰冷海水时那回头一瞥…无数画面碎片般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不能倒下。

他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软弱。

所有的情绪，都必须被压缩，冻结，转化为更坚硬、更冷酷的力量。

“我们被什么东西跟上了。”

刑天突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职业性的警惕。

孙念安立刻睁开眼，眸中所有情绪瞬间敛去，只剩下鹰隼般的锐利。“什么？”

“右舷侧下方，深度比我们略低，保持同步速度。不是大型生物，信号很模糊，像是…某种水下无人机，或者经过伪装的追踪器。”

刑天调整着声呐和被动侦测仪的灵敏度，“它很小心，一直在利用海底地形和热液喷口的回声干扰隐藏自己。”

是“暗河”的后手？还是平台那个内奸亨利预留的另一种追踪方式？

孙念安走到控制台前，看着那个几乎与环境噪音融为一体的微弱信号。“能确定型号或者来源吗？”

“无法精确识别。但这种隐蔽性和耐心，不是普通势力能拥有的。”

刑天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跳动，试图获取更多信息，“它在收集我们的航行数据，可能还在尝试扫描潜航器结构。”

危险并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逼近。

“甩掉它。”孙念安命令道，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利用前面那片海底峡谷复杂地形。”

“明白。坐稳了。”刑天猛地推动操控杆，潜航器引擎功率瞬间提升，不再刻意隐藏行迹，如同一条受惊的旗鱼，猛地扎向前方那片更加黑暗、遍布嶙峋礁石和海沟的复杂水域。

与此同时，在冰冷的海面上。

张雪紧紧抱着那个仅能提供微弱浮力的救生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海水的咸涩和胸腔的刺痛。

手臂的伤口在盐水浸泡下传来阵阵灼痛，额角撞击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

她随着紊乱的洋流起伏，感觉自己像一片随时可能被吞噬的落叶。

自己不能停。

追踪器在身，她必须移动，必须扮演好一个“仓皇逃亡者”的角色。

她咬紧牙关，忍住全身的叫嚣，用未受伤的手臂艰难地划水，试图控制方向，朝着孙念安之前根据海图推测出的、可能存在小型岛屿或礁盘的方向漂去。

孤独和寒冷侵蚀着她的意志。

她抬起头，天空中浓云密布，看不到星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四野。

与孙念安和刑天在一起时，即使面对枪林弹雨，她也觉得有所依托。

而现在，真正的孤立无援，才让她深切体会到这份任务的沉重与自身的渺小。

她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那个储存着【箐华之钥】的微型存储器副本（孙念安在最后时刻塞给她的），一股微弱但坚定的力量从心底升起。

她必须活下去，不仅是为了汇合，更是为了将这份关键的“钥匙”带回去。

海底峡谷内，潜航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追逐与摆脱。

刑天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利用陡峭的岩壁、汹涌的暗流和喷发的热液作为掩护，不断进行急转、深潜、骤停。

那个追踪者显然也极为难缠，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随，几次都差点被它锁定。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能源消耗太快！”刑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孙念安死死盯着后方那个闪烁不定的信号，大脑飞速运转。

他突然指向声呐屏幕上峡谷一侧的一个狭窄裂缝：“那里！冲进去！”

那裂缝极其狭窄，仅比潜航器宽出少许，而且内部情况不明。

刑天只犹豫了一瞬，便猛打方向，潜航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险之又险地挤进了那条黑暗的裂缝。

追踪者显然没料到这个疯狂的举动，试图跟随，却因体型或操控不及，重重撞在裂缝外的岩壁上，信号瞬间变得混乱，随即迅速远去——它要么受损，要么放弃了。

潜航器在狭窄的裂缝中艰难前行了几分钟，前方豁然开朗！

并非回到开阔水域，而是一个巨大的、仿佛被掏空的山体内部空间。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空间的中央，静静悬浮着一个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流线型的庞然大物——那绝非自然造物！

它的轮廓，与父亲李烨早期一些未被采纳的、关于未来海底居住的概念设计图，有着惊人的相似！

刑天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孙念安走到观测窗前，看着那散发着熟悉气息的幽蓝光芒，冰封的眼眸深处，终于燃起一簇实质性的火焰。

“方舟。”他低声说，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深海的寂静，“我们到了。”

潜航器缓缓靠近那沉默的深海堡垒，如同迷途的旅人，终于望见了传说中指引方向的灯塔。

而在这灯塔之外，黑暗依旧浓重，危机四伏。

张雪仍在波涛中挣扎，顾承宇的网，或许正从另一个方向，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