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中的答案 第107章 金蝉脱壳

“礁石平台”的自毁程序无声启动，倒计时在控制台主屏幕上猩红跳动。

能源核心过载的模拟信号被精确释放，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心跳，诱使着猎食者靠近。

孙念安站在潜航器狭窄的舱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短暂的庇护所。

没有留恋，只有冰冷的决断。

刑天已经先一步进入潜航器，进行启动前的最后检查。

“走！”孙念安对身边的张雪低喝。

两人刚转身，平台外部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剧烈的震动让金属通道吱嘎作响，灯光疯狂闪烁！

“他们到了！比预计更快！”张雪脸色微变，脚下不稳。

孙念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是前奏弹！他们在试探防御！快！”

两人在摇晃的通道中狂奔，身后传来更多爆炸声和自动防御武器开火的轰鸣。

突击艇的火力凶猛而精准，显然有备而来。

就在接近潜航器对接舱的拐角，一阵特别猛烈的爆炸在附近炸响！气浪裹挟着金属碎片席卷而来！

“小心！”孙念安想将张雪完全护在身后，但通道太窄。

张雪闷哼一声，一片锋利的金属碎片擦过她的手臂，带出一溜血花，同时她的头重重撞在旁边的管道上，眼前一黑，软倒下去。

“张雪！”孙念安瞳孔骤缩，立刻半抱起她，咬牙继续冲向已然打开舱门的潜航器。刑天在里面伸出手，合力将昏迷的张雪拖了进去。

“她怎么样？”刑天快速关闭舱门，潜航器开始脱离平台。

孙念安迅速检查，手臂伤口不深，但额角肿起，人暂时昏迷。

“撞击，需要尽快清醒！”

他扯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用力按住她手臂不断渗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拍打她的脸颊，“张雪！醒过来！”

潜航器引擎低沉轰鸣，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漆黑的海水深处。

几乎在他们下潜的同时，平台自毁程序进入最后阶段，后方海面上爆起一团刺目至极的火光，将夜空短暂映照得如同白昼，巨大的冲击波即使在水下也清晰可感。

“平台完了。”刑天看着后方监测屏幕上的景象，声音沉闷。

潜航器在深海中稳定航向，朝着真正“方舟”坐标的方向潜行。

舱内暂时安全，只有仪器运行和孙念安急促呼唤张雪的声音。

“张雪！听着！你不能睡！睁开眼睛！”

或许是呼唤起了作用，或许是剧烈的头痛让她无法沉沦，张雪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视线模糊，聚焦在孙念安写满焦虑和尚未褪去惊惶的脸上。

“念…安…”她声音微弱，带着痛楚的吸气声，“我们…出来了？”

见她醒来，孙念安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略微松弛，但按在她伤口上的手丝毫未松。

“嗯。平台自毁了，我们在水下。”

张雪试图动一下，立刻因全身尤其是头部的剧痛而蜷缩起来。

“我…拖后腿了…”

“别说话，保存体力。”

孙念安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他看向刑天，“有医疗箱吗？”

刑天递过来一个紧凑的急救包。

孙念安熟练地取出消毒剂和绷带，开始为张雪清理包扎手臂的伤口。

他的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与刚才撤离时的粗暴判若两人。

张雪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感受着他指尖偶尔不可避免的触碰带来的微凉，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什么，强忍着眩晕，用没受伤的手艰难地摸索自己的衣领、袖口…

“你在找什么？”孙念安注意到她的动作。

“顾承宇…他习惯…在认为重要的人或东西上…留记号…”张雪喘息着说，眼神锐利地扫过自己衣服的每一处缝隙，“我怕…有追踪器…”

孙念安和刑天对视一眼，神色俱是一凛。

这完全可能！

孙念安立刻放下绷带，帮助张雪仔细检查她衣物外侧。一无所获。

“里面…贴身…”张雪提示，脸色因失血和尴尬微微泛红。

孙念安动作一顿，随即毫不犹豫，手法利落地检查她贴身衣物的缝合处、夹层…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她后背肩胛骨下方、内衣搭扣内侧一个极细微的、几乎与皮肤同色的硬物时，两人身体同时一僵！

那东西，比米粒还小，紧贴着皮肤，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孙念安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剥离下来，放在掌心。

那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极其先进的生物贴片式追踪器。

舱内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就是这个东西，暴露了荒岛的位置？

还是…它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直到离开平台屏蔽范围才被远程激活？

无论哪种，它现在都是一个致命的信标！

“必须立刻毁掉！”刑天立刻说道，伸手去拿。

“不行！”张雪猛地出声制止，因激动又牵扯到伤口，疼得冷汗直冒，“不能毁…毁掉会立刻向发送端反馈销毁信号…他们就知道我们发现了…会改变策略…”

“那怎么办？难道留着它指引‘暗河’找到我们？”刑天皱眉。

张雪靠在舱壁上，剧烈地喘息了几下，目光却异常清醒地看向孙念安，又扫过那个追踪器，最后落在潜航器的外部环境监测屏幕上——显示他们正经过一片复杂的海底热泉区，湍急的热流和冷流交汇，干扰强烈。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

“把它…给我。”她朝孙念安伸出手，眼神决绝。

孙念安看着她，没有动。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紧紧攥着那枚追踪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她苍白虚弱却异常坚定的脸，看着她手臂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是愤怒，是无力，还有一种…他拒绝承认的揪心。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声音沙哑，“太危险！”

“这是…唯一能误导他们…争取时间的方法…”

张雪坚持，试图坐直身体，却因虚弱和眩晕再次倒下，被孙念安一把扶住。

“我去。”刑天立刻说道，“我找机会把它放到一条鱼或者…”

“不…”张雪摇头，抓住孙念安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你们的目标太大…他们不傻…只有我…一个‘受伤逃亡、慌不择路’的累赘…带着追踪器意外脱离…才最合理…才能最大程度取信他们！”

她看着孙念安，几乎是在哀求：“念安…没有时间了！这是…最好的选择！让我为…‘方舟’…再做一件事！”

孙念安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

他比谁都清楚这是当前最优的战术，但…他看着她额角的淤青，手臂的绷带，感受着她抓着自己手臂的、冰冷而颤抖的手…

最终，那冰冷的理性，那复仇的重压，还是压倒了一切。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将那枚追踪器，重重地拍在张雪摊开的、带着血迹的掌心。动作近乎粗暴。

“活着。”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像压抑的雷暴，“到预定汇合点。这是命令。”

张雪握紧那枚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追踪器，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凄然的微笑。

“好。”

潜航器在刑天的操控下，悄然上浮至靠近热泉区边缘的相对安全深度，打开了一个应急释放舱口。

海水裹挟着冰冷和硫磺的气息涌入。

张雪最后看了孙念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毫不犹豫地，抱着一个简易的救生浮囊，翻身投入了那片黑暗、冰冷、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洋流之中。

潜航器舱门迅速关闭，下潜，加速，朝着“方舟”的方向疾驰而去，没有丝毫停留。

孙念安站在观测屏前，看着那个代表着张雪生命信号的小点，抱着那枚致命的追踪器，在湍急的热流中，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孤独地、义无反顾地漂远。

海面之上，暴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