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后散进海风里。
曾经金碧辉煌的别墅只剩焦黑骨架,夜色里,像一头巨兽的尸骸。空气里是木头跟织物烧焦的呛味儿,混着海水的咸腥。
苏言站在警戒线外,没什么表情。那场大火,一场迟来的审判,把所有的罪恶,屈辱跟偏执烧了个干净。
顾夜宸站他身后一步远,身影给残火拉得老长。他没看废墟,眼光全在苏言单薄的背上。
助理小陈开车赶到,低语:“苏言哥,都处理好了。”
苏言这才像从一个长梦里醒过来。他转过身,一眼没再看那片废墟,拉开车门坐进去。
“走吧。”
顾夜宸默默的坐进驾驶位,发动汽车。后视镜里,废墟越来越小,最后不见了。
车里死寂,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过去烧没了,未来是团雾。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
赵总的案子落定,牵出的黑色产业链震惊商界,他本人要面临漫长刑期。顾夜宸被冻结的资产也进入清算流程,那栋烧毁的别墅连同里面的一切,都作为历史问题打包处理。
一切都在走向结局。
这天,小陈开车,载苏言到市郊一处安静的住宅区。
“苏言哥,到了。”
苏言下车,眼前是栋两层小楼,设计简洁,巨大的落地窗看着通透明亮,外面围着半人高的白色栅栏,里面一个不算大但精致的院子。
跟海边那座囚笼截然不同。这里没奢华雕琢,没拒人千里的冰冷,处处是生活气,是未来的可能。
“这是用您上次卖画的钱全款买的,按您的要求,安静,带院子,还有个大房间能改画室。”小陈递上钥匙。
苏言接过钥匙,推开院门进去,院里的草地有点荒,但土看着很肥。他绕房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院角一间独立的工具房前。
房子不大,但有独立的窗和门。
“里面清空了,水电也接好了。”小陈跟过来说。
苏言点头,目光穿过落地窗,看向路边那辆黑车。顾夜宸就坐在里面,像个忠实的影子,安静的等着。
别墅大火后,他一直是这状态,不多话,不多事,就沉默的当个司机。好像他的人生只剩下这点用处。
小陈顺着苏言的目光看过去,小心的问:“苏言哥,那……顾先生那边,您打算怎么安排?”
赵总倒台,别墅烧了,所有纠葛都像了结了。按理说,顾夜宸这个“赎罪的司机”也该到期。
苏言收回目光,声音没什么情绪:“你先回吧,剩下我自己来。”
“好的。”小陈识趣的走了。
苏言拿出手机,拨了顾夜宸的电话。
电话立刻就通了,那头是顾夜宸沙哑的声音:“苏先生。”
“开进来。”苏言说完就挂了。
没一会儿,黑车缓缓驶入院子,停在主屋旁。顾夜宸下车,关上门,站在原地等宣判。他以为苏言会给他一笔钱,让他彻底消失。
苏言没看他,径直走到那间独立工具房前,拿钥匙开了门。
他转过身,总算看向那个瘦削的男人,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件小事:“以后,你住这儿。”
顾夜宸猛地抬头,满眼错愕。
苏言眼神无波,继续用那种不容置喙的,属于雇主的口吻说:“工作不变,还是我的司机。另外,院里的草坪跟花园也归你。薪水按时打卡上。”
他像在安排一个真仆人,不是那个囚禁过他的影帝。
顾夜宸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看看苏言,又看看那间小小的朴素屋子。这里不是华丽牢笼,只是个普通的容身处。
这意味着,他没被扔掉。
他被允许留在苏言的世界里,哪怕是以这种卑微的,附属品的形式。
很久,他垂下眼,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这一个字,有太多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宽恕的错觉,还有对新“契约”的绝对服从。
苏言看着他顺从的样子,心里的烦躁才平复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决定。放他走,一了百了,最干净。可一想到这男人会像青烟散进人海,不知所踪,甚至可能死在哪个角落,心脏就一阵陌生的紧缩。
他想,或许是顾夜宸欠他的还没还完。必须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用余生来还。
“东西呢?”苏言冷声问。
顾夜宸一愣,拉开后座车门,拿出一个半旧的黑背包。那就是他全部的行李。
苏言看着那背包,没再说话,转身进了主屋。
顾夜宸提着包,走进他的小屋。屋里空荡荡,只有一张木板床,他站在这狭小空间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夜幕降临。
主屋亮起暖光,透过巨大落地窗映出室内。院子角落,那间小小的工具房,也亮起一盏昏黄微弱的灯。
两盏灯,一主一仆,一明一暗,隔着荒芜的院子,遥遥相望。
苏言站在二楼画室窗前,看着那点微光,眼神晦暗。
他给顾夜宸造了座新牢笼。这一次,钥匙握在他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