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以来,这是第一个没有噩梦纠缠、没有政务压心、能让我沉入黑甜乡的夜晚。或许是因为父皇的毒解了,或许是因为爹回来了,又或许是因为那个咋咋呼呼的洛水姨带来的、全然不同的生气。
我蜷缩在熟悉的龙床上,枕畔放着那条名为“小红”的血玉蜈蚣(它被师洛水放在一个透气的小玉盒里,安静得像块石头),呼吸均匀绵长,眉宇间连日紧绷的褶皱终于舒展开来。
宫灯早已熄灭,唯有窗棂透进一点清冷的月光。万籁俱寂。
但我知道,这座皇城,这片江山,在今夜,注定有许多地方,许多人,是无法安眠的。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丞相府门前的石狮在黯淡的灯笼光下显得格外肃穆。
两辆没有任何家徽标识、却极为宽大沉重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相府侧门。车帘掀开,王崇义与崔明瑜先后下车,两人皆是面色凝重,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已是心力交瘁。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惶恐与急切。
王崇义挥了挥手,随从们立刻从马车上抬下一口口用黑布蒙着的沉重木箱,动作迅捷而沉默,迅速从侧门抬入相府。箱中之物,分量不轻——既有成箱的金银珠玉,也有名家字画、古玩珍奇,甚至还有几箱据说是王家商队从海外带回的稀罕物件。这是王崔两家能拿出的、最具诚意的“敲门砖”,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书房内,老丞相龚擎并未安寝。他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摊开的并非公文,而是白日里女帝派人送来的那些关于四大世家的卷宗副本。烛火跳跃,将他沟壑纵横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管家悄声进来禀报:“相爷,王崇义与崔明瑜已在侧厅等候,带来了……不少东西,已从侧门抬入。”
老丞相闭了闭眼,手指在冰冷的卷宗封皮上缓缓摩挲。见,还是不见?
见,意味着他正式介入了陛下与四大世家的这场生死博弈,站到了前台。不见,或许能暂时避嫌,但王家崔家狗急跳墙之下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且陛下将“刀”递给他,未尝没有让他出面周旋、掌控局面的意思。
他想起陛下那双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眼眸,想起那环环相扣的盐政、土地、新军之策,想起那几大箱足以让任何世家万劫不复的“罪证”……这盘棋,陛下是执棋者,也是规则的制定者。而自己,已被陛下赋予了“裁判”或“执行官”的角色。
避,是避不开的。
“让他们……再等一个时辰。”老丞相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这一个时辰,是煎熬,也是姿态。既是晾一晾这两位平日眼高于顶的家主,让他们更清晰地体会如今处境之危,也是给老丞相自己最后的权衡时间。
一个时辰后,相府客厅的灯火重新明亮起来。王崇义和崔明瑜被引了进来,两人皆是一身素衣,却掩不住一身的疲惫与惊惶。见到端坐主位、神色平淡的老丞相,两人连忙深深施礼。
“深夜打扰相爷清静,实乃情非得已,万望相爷恕罪!”王崇义声音干涩,率先开口。
“我等,实在是走投无路,特来恳请相爷,指点一条明路!”崔明瑜也连忙跟上,语气更加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老丞相抬了抬手,示意二人落座,命人上茶。他并未立刻接话,只是端起茶杯,慢慢啜饮着,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将他们脸上的每一丝焦虑、恐惧、期盼都收入眼底。
客厅里一时寂静,只有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更显得压抑无比。
王崇义和崔明瑜如坐针毡,准备好的说辞在喉头滚了几滚,却见老丞相始终不语,心中更是冰凉。最终,王崇义咬牙,再次起身,深深一揖:“相爷,犬子无知,崔家侄女轻狂,犯下滔天大错,冲撞天威。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陛下宽宥。只求……只求相爷看在同为世家一脉的份上,指点一二,如何才能……才能保全家族一线生机?无论需要付出何等代价,草民……绝无怨言!”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哽咽。
崔明瑜也连忙起身附和,赌咒发誓愿意倾尽家财,只求消弭陛下怒火。
老丞相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感:“王举人,崔老爷,坐下说话。”
待两人重新忐忑坐下,老丞相才缓缓道:“指点迷津?老夫又能指点什么呢?陛下的心思,如同天威,深不可测。你们送来的那些‘心意’,老夫未曾拒收,是知道二位此刻心绪,不欲在细枝末节上再多纠缠。”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但你们可知,陛下让老夫转交给二位的,是什么?”
王崇义和崔明瑜一愣,不明所以。
老丞相不再多言,对侍立一旁的管家示意。管家会意,转身出去,片刻后,几名健仆抬着两口白日里送来的樟木箱子,放在了客厅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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