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新帝登基大典,定于三日后,亦是新科进士琼林宴同日。这并非巧合,而是刻意为之的昭示——皇权更迭,与天下英才入彀,共启新朝华章。
吉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晨光将整座皇城镀上一层辉煌的金色。从承天门至宣政殿,再至举行大典的太极殿前广场,汉白玉铺就的御道早已净水泼洒,纤尘不染。两侧旌旗招展,禁军甲士持戟肃立,从宫门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如同两道沉默而威严的钢铁壁垒。礼乐之声从卯时起便隐隐奏响,庄重恢弘的雅乐《昭和》、《雍熙》篇章交替,穿透层云,宣告着帝国的庄严时刻。
辰时正,钟鼓齐鸣九响,声震九霄。文武百官,王公贵胄,受邀观礼的各大世家代表,以及新科进士们,早已按品级爵位,身着最隆重的朝服或吉服,肃立于太极殿前宽阔无垠的广场之上,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高高的、需要仰视的汉白玉丹墀,以及丹墀之上,巍峨如同天上宫阙的太极殿。
“四国使臣,上殿觐贺——!”
随着司礼太监中气十足、拖长了韵调的唱喝,早已候在偏殿的四国使团,依礼制次序,缓步进入广场,穿过百官自动让出的中央御道,走向丹墀。
率先入场的,是南幽国使团。为首者,赫然便是国君南宫淮瑾本人!他未着帝王冕服,而是一身代表使臣最高规格的深紫绣仙鹤纹章朝服,头戴七梁冠,步履从容,面容温润依旧,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代表邦交友好的微笑。他身后跟着数名南幽重臣,皆神色恭谨。南宫淮瑾亲自前来,此举无疑给足了新帝北堂嫣面子,也似乎在向所有人昭示南幽的“诚意”与“和平”意愿。然而,北堂嫣、龚擎等人,看着他这无可挑剔的“友善”姿态,心中寒意更甚。紧随其后的南幽使团队列中,有两人格外引人注目,一个身形佝偻、面色蜡黄的老者,似是抱恙;另一个则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中,连面容都遮蔽在阴影里,气息阴冷,与周遭喜庆氛围格格不入。黄泉手下的监察司人员立刻将这两人的异状记下。
其次,是蜀国使团。为首使臣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髯,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疏离。他身着蜀地特色的锦袍,举止合度,却少了几分南宫淮瑾那种如沐春风的“亲切”,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严谨。他呈上的国书与贺礼清单异常丰厚,言辞也极尽恭贺,但所有人都知道,蜀国新拜的丞相,正是从大雍叛逃的楚仲桓。这份“恭贺”背后,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观望,甚至多少是嘲讽与挑衅,唯有天知。使团中亦有数人目光闪烁,暗中打量着大雍的军容仪仗与百官气色。
接着,是古汉王朝使团。古汉与大雍接壤处多争端,关系向来微妙。此番派来的是一位宗室郡王,身形魁梧,顾盼间自带一股塞外民族的豪迈与隐隐的倨傲。他带来的贺礼多是宝马、皮革、弯刀,充满实用与武力炫耀的色彩。他的贺词简短,声若洪钟,目光却不时扫过丹墀两侧的禁军将领,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最后,是远道而来的沙国诸部联盟特使。沙国与大雍相隔较远,贸易往来多于军事冲突。特使是一位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的老者,穿着色彩斑斓的皮袍,态度颇为热络,贺礼也多是珍贵的毛皮、宝石、香料,显出交好之意。
四国使团于丹墀下指定位置站定,面向太极殿,执礼官引导下行觐见大礼。山呼万岁之声,再次响彻云霄,只是这声音中,混杂了不同口音与心思,远不如大雍臣子那般纯粹。
礼毕,使臣逐一上前,呈递国书与礼单,并致贺词。南宫淮瑾的贺词最为文雅恳切,引经据典,盛赞大雍新帝少年英主,祈愿两国永睦;蜀国使臣的贺词工整周全,挑不出错处;古汉郡王的贺词直白简短,透着力量感;沙国特使的贺词则充满草原的豪爽与祝福。
高踞御座,接受万邦来朝,这本该是帝王生涯最辉煌荣耀的一刻。珠帘之后,冕旒之下,我身着最隆重的十二章纹玄色衮服,小小的身躯端坐于宽大的龙椅之中,纹丝不动。平静地聆听着每一份贺词,目光透过微微晃动的珠串,缓缓扫过阶下使臣们或真诚、或虚伪、或探究、或傲然的面孔,也扫过自家文武百官肃穆中隐含激动的神情。
我能感受到那汹涌而来的、名为“帝国威仪”的洪流,也能敏锐地察觉到这洪流之下,那来自不同方向的、或明或暗的潜流与礁石。南宫淮瑾完美的笑容,蜀国使臣眼底的疏离,古汉郡王隐藏的评估,甚至百官中某些世家代表眼中闪烁的精光……这一切,都如一幅复杂的舆图,清晰地铺陈在她眼前。
“朕,承天命,继大统,蒙四方友邦不弃,远道来贺,心甚慰之。” 待最后一位使臣贺毕,我的声音透过特制的扩音装置,清晰平稳地传遍整个广场,既不显稚嫩,也无刻意拔高的尖锐,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威压,“愿自今日始,大雍与诸国,各守疆土,互通有无,共享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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