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玄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化为喉咙里断续的、令人不安的嗬嗬气音。她松开扯着自己发丝的手,任由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眼神里的癫狂并未消退,反而沉淀为一种更为瘆人的、冰冷的控制欲。
她并未看向殿门,只是极轻地唤了一声:“来人。”
一个身着浅碧宫装的侍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内殿门口,脚步轻得如同猫行。她低垂着头,走到慕青玄身前约三步远的地方,便停住不动,静待吩咐。烛火在她脸上跳跃,却映不出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波动——没有好奇,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专注。她的眼睛睁着,瞳孔却像是凝固的琉璃珠,空洞地倒映着眼前的景象,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脸庞的肌肉松弛着,嘴角维持着一个既不似笑也不似哭的平直弧度,整张脸如同精心描绘却又失了魂灵的蜡像。
慕青玄对她这副模样显然早已习惯,甚至颇为满意。她将乌图幽若小心地横抱起来,仿佛抱着世上最珍贵的易碎品,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然后,她才用空着的那只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约莫两寸高的白瓷小瓶。瓷瓶细腻光洁,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釉色,瓶身没有任何纹饰,却莫名透着一股不祥。
“拿着。”慕青玄的声音恢复了某种奇异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她将瓷瓶递向侍女。
侍女伸出手,动作流畅却毫无生气,手指准确地捏住瓷瓶,既无多余的动作,也无一丝颤抖。她的手臂抬起、收回,每一个关节的弯曲都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精确操控,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与僵硬。接过瓷瓶后,她依然垂手而立,仿佛刚刚接过的不是可能关乎无数人性命的毒药,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寻常物件。
“明日早朝,御膳房照例会为列位大人奉上醒神汤。”慕青玄的语速平缓,字字清晰,像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我要你想办法,让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地喝下掺了这瓶中物事的汤水。”她的目光扫过侍女毫无波澜的脸,补充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就像以往一样。”
侍女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脖颈转动的姿态,僵硬得如同木偶的机关。她没有应“是”,也没有任何疑问,只是将那瓷瓶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慕青玄不再看她,注意力全然回到了怀中昏迷的乌图幽若身上。她抱着乌图幽若,缓缓踱步到窗边,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与无尽的夜色,投向了遥远的徐州方向。一缕扭曲的、饱含恶意的笑容,如毒藤般再次攀爬上她的嘴角,逐渐蔓延至整张脸庞。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闪烁着一种混合了极端恨意与某种变态快感的幽光。她低下头,贴着乌图幽若冰凉的脸颊,用一种轻柔到近乎甜蜜,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语调低语:
“季泽安……”她咀嚼着这个名字,如同品味着什么美味,“你说,如果有一天,乌图幽若亲手将刀捅进你的心脏……那个自诩掌控一切的北堂嫣,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她想象着那个画面,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笑声,“哈哈……她会疯吧?一定会的……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尖利而疯狂。笑罢,她头也不回,只微微偏了偏头,一个眼神递向身后阴影处。
那里,不知何时已伫立着一个全身裹在黑色劲装中的侍卫。他如同墓地里突兀而出的石碑,静默无声。接收到慕青玄的眼神,他迈步上前,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却同样透着一种非人的刻板。他的脸庞被遮去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直视着前方慕青玄裙裾的下摆,眼神与方才的侍女如出一辙——空洞,漠然,没有焦点,也没有属于人的温度,仿佛只是两个镶嵌在头颅上的黑色玻璃球,反射着命令的光。
“大祭司。”他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像是一段设定好的语音。
慕青玄背对着他,依旧看着窗外无形的远方,声音里的残忍再无丝毫掩饰:“点齐三万精锐,即刻秘密开拔,目标徐州。”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找到风云山庄在徐州的据点,无论男女老幼,杀光,烧光。我要季泽安死,要他……尸骨无存。”
“是。”
侍卫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对“三万精锐”、“杀光烧光”、“尸骨无存”这些血腥字眼的反应。他就像一个完全听凭指令的杀戮机器,接下了这道毁灭性的命令。行礼,起身,转身退入阴影,整个过程流畅而僵硬,如同完成了某个固定程式。
殿内重归寂静,只有慕青玄抱着乌图幽若,站在窗前,望着徐州的方向,脸上那抹残忍而疯魔的笑意,久久不散。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地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大雍京都。
时值暮春,宫墙内外的柳絮已歇,只余层层叠叠的深翠浅碧,沐浴在澄澈的晨光里。然而这份宁静之下,是新朝初立、百废待兴的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无声地蓄着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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