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茶楼的招牌在夜色中并不显眼,昏黄的电灯泡嵌在“茶楼”二字之间,光线勉强照亮门前几级青石台阶。这是一座两层的老式木结构建筑,飞檐翘角在周围新起的钢筋水泥楼房映衬下,显得有些落寞和不合时宜。茶楼位于朝阳门外一条僻静的街道转角,晚上九点,街上的店铺大多已关门,只有茶楼二楼几扇糊着白纸的木格窗透出朦胧的光,隐约还有人影晃动。
林逸站在街对面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已经观察了将近二十分钟。他穿着一件周老板帮忙找来的、半新不旧的藏蓝色中山装,虽然不合身(肩膀略宽),但洗得干净,压住了他脸上过于年轻的稚气。怀里揣着石匠李的那块黑色玉牌,还有周老板给的一张写有暗语的字条。那把特制的探针藏在袖管里,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或车辆。茶楼门口偶尔有客人进出,看起来多是些上了年纪的本地人,或是穿着体面、低声交谈的中年男女,不像是江湖人物,倒更像是在进行某种隐秘的私人会面或交易。空气里飘来淡淡的茶香和点心油腻的气味。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林逸最后检查了一遍周围,深吸一口气,穿过街道,踏上茶楼的台阶。
门内是个不大的厅堂,摆着四五张八仙桌,此刻只坐了一桌客人,两个老头正就着一壶茶下象棋。柜台后站着个穿着灰色长衫、睡眼惺忪的伙计,见林逸进来,抬眼看了看,没说话。
“听松阁。”林逸低声说。
伙计眼皮抬了抬,侧身指了指旁边一道狭窄的木楼梯:“二楼,最里头。”
楼梯很陡,踩上去吱呀作响。二楼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两侧有几个挂着竹帘的雅间门。最里面那间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刻着“听松”二字。门缝下透出灯光。
林逸走到门前,还没抬手敲门,里面就传来一个略显尖细、带着浓重京腔的声音:“门没闩,进来吧。”
推门而入。
雅间不大,靠窗一张红木圆桌,两把太师椅。窗台上摆着一盆枝叶稀疏的罗汉松。桌上已经沏好了一壶茶,摆着两个白瓷盖碗,还有几碟干果点心。房间里弥漫着上等龙井的清香和一股淡淡的、甜腻的檀香味。
坐在靠里太师椅上的,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胖子。确实胖,穿着绸面夹袄也遮不住浑圆的肚腩,脸盘又白又圆,眼睛被肉挤得只剩两条缝,但缝隙里透出的精光却异常锐利。他一手端着盖碗,一手捏着一串油光发亮的紫檀念珠,正慢悠悠地捻着。这就是钱老板,潘家园最大的文物掮客,黑白两道通吃的“钱胖子”。
他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用那尖细的嗓音道:“周老板介绍来的?坐。”
林逸依言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脊背挺直,目光平静地迎向钱老板的审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像探针一样,迅速扫过他的脸、手、衣着,最后落在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手上还有一些未完全愈合的擦伤和疤痕。
“钱老板,晚辈林逸,受马三爷和周老板引荐,冒昧打扰。”林逸按照老吴教的江湖礼数,抱了抱拳。
“林逸……”钱胖子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脸上没什么表情,“马三那个老狐狸,自己躲清静,净给我找麻烦。周老板说,你们有‘东西’要给我看?”
他开门见山,毫不客套。
林逸从怀里取出那块黑色玉牌,轻轻放在桌上,推到钱老板面前。“这是引荐之物。”
钱胖子放下盖碗,拿起玉牌,入手温润。他凑到灯光下仔细看了看那个古朴的“李”字和云纹,又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边缘和质地,眼神闪烁了几下。“山西李家的信物……还是‘墨’字一脉的。这东西可有些年头没在市面上见过了。李老头……还活着?”
“石匠李前辈安好,托晚辈向钱老板问好。”林逸含糊道,没有透露石匠李的具体情况。
钱胖子哼了一声,将玉牌放回桌上,但没推回来。“李老头的面子,我自然要给几分。不过,他隐退这么多年,突然让你拿着信物来找我,恐怕不是叙旧那么简单吧?周老板在电话里说得含糊,只说你们从山里出来,惹了麻烦,想找我搭条路。具体什么麻烦?惹了什么人?想走什么路?”
他的问题尖锐直接,显然没打算浪费时间。
林逸来之前已经和老吴反复推敲过说辞。不能全盘托出,但也要给出足够有分量的信息,才能引起钱老板的兴趣和帮助。
“我们不小心卷进了一座古墓的纷争。”林逸斟酌着词语,“墓里有伙带枪的、自称国家勘探队的人在挖掘,还有另一伙亡命徒也在盯着。我们为了自保,被迫进入墓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也带出来一点线索。现在那两伙人都在找我们,尤其是……”他顿了顿,“我们救出来的一个孩子。”
“孩子?”钱胖子眼睛眯得更细了,捻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什么样的孩子?值得两伙带枪的人追到山里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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