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雪，三世情 第265章 密探与决心

自那日应承下万寿节献艺之任，清音阁的气氛便为之一变。表面上看，一切如常，琴音袅袅，宫人各司其职。但暗地里，一种紧绷的、充满期待的暗流在涌动。戎妃调拨了更多人手供王一多差遣，库房里的珍贵乐器、绫罗绸缎任由他取用。曹宦官更是跑前跑后，联络教坊司的乐官、舞师，协助王一多编排节目。

王一多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两日，苦思冥想表演内容。他知道，这次表演至关重要，既要足够惊艳，抓住杨帝的眼球，又要符合宫廷礼仪，不能有任何可能被视为“僭越”或“不敬”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希望通过这次表演，传递出某种信号，为自己后续接近杨帝铺路。

最终，他定下了方案：一套融合了剑舞、古琴、战鼓与吟唱的组曲，名为《山河颂》。取其气势磅礴、歌颂山河壮丽之意，既符合万寿节“普天同庆”的主题，又能展现他多方面才华。其中剑舞部分，他将亲自上阵，借鉴现代武术与舞蹈的融合，力求刚柔并济，视觉冲击力强；古琴部分，则选用古曲《流水》改编，加入激昂变奏，寓意江河奔涌、国运绵长；最后以雄浑的战鼓与浑厚的男声吟唱收尾，烘托盛世气象。

方案拟好，呈报礼部。据说礼部官员初看时有些犹豫，觉得剑舞于万寿宴上略显肃杀，但得知是陛下亲点，且戎妃娘娘首肯，便也顺利通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王一多进入了废寝忘食的排练阶段。他每日天不亮便起身练剑、调琴，与挑选出的乐工、舞者反复磨合，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音符都力求完美。戎妃偶尔会来观看，见他挥汗如雨、神情专注的模样，眼中欣慰与忧虑交织，却不再多言，只是吩咐膳房多加些滋补汤水。

身体的疲累尚可承受，让王一多心潮难平的，是随着排练深入、万寿节临近，他心中那个原本模糊的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胆。

“接近杨帝，取得信任，然后呢？”夜深人静时，他盯着跳跃的烛火，自问自答，“仅仅是为了帮‘杨兄’探查消息？还是……可以做更多？”

史书上，杨帝的暴政导致民不聊生，最终天下大乱。戎秀的死，让他亲眼见证了这份暴虐。如果……如果能改变这个暴君的统治，哪怕只是加速其灭亡，是否就能挽救无数像戎秀一样无辜的生命？是否就能让这乱世早一点结束？

“扭转三朝乾坤……”他想起穿越的使命。苏清和的父母能否醒来，取决于是否能在三朝（启、雍、昭）扭转关键的历史节点。在昭朝，最大的“乾坤”是什么？不就是这个昏聩暴虐的皇帝，以及他统治下日益倾颓的国运吗？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长：刺杀杨帝。

若能成功，暴君伏诛，朝局必然震动。那么，谁来继承大统？

戎妃和惠妃的孩子都还年幼，不过垂髫小儿，主少国疑，且外戚势力（戎家）势必更加膨胀，绝非良选。先帝其他子嗣？他入宫以来，从未听闻。那么……

“杨兄！”王一多眼睛一亮。

那位神秘的“杨兄”，智谋过人，手段缜密，对朝局、对戎家内幕了如指掌，更拥有一支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他让自己接近戎妃，探查宫中疑点，其目标很可能就是那个至尊之位！虽然他从未明言身份，但能策划如此复杂的宫闱潜伏，其能量和野心，绝非寻常朝臣或宗室边缘人物可比。

“他会不会……就是某位流落在外、或不受先帝重视，却心怀大志的皇子？”王一多越想越觉得可能。只有具备皇室血脉，才有资格问鼎帝位，才有动机如此隐秘而积极地谋划。

这个推断让他热血沸腾。如果杨兄真是皇室血脉，有能力、有野心，那么辅佐他取代杨帝，岂非顺天应人？既能除掉暴君，又能扶立明主（他希望杨兄是明主），一举扭转昭朝颓势，完成“扭转乾坤”的使命！

只是，这一切都还是他的猜测。他需要确认。

机会很快来了。按照与“杨兄”约定的联络周期，近期他需要传递一次关于戎妃宫中动态及先帝病情传闻的例行汇报。他决定借此机会，巧妙试探。

三日后，王一多再次告假出宫，理由是为万寿节采买一些特殊的乐器配件和舞衣用料。戎妃准了，依旧派了李、孙二位太监“照应”。

如法炮制，在醉仙居雅间，他进入了那条隐秘通道，来到了地下密室。

此次接待他的，并非“杨兄”本人，而是一位面生的中年文士，自称姓吴，是“杨兄”麾下的联络管事之一，负责接收并转达信息。

王一多将近期搜集的情报——包括戎妃因戎秀之事对杨帝怨恨加深、宫中关于先帝病情“似有起色”的微弱流言（他怀疑是戎妃故意放出）、以及戎妃赏赐宅邸已基本收拾妥当等——详细禀报，并重点提到了杨帝召他万寿节献艺之事。

吴先生仔细听着，不时点头，在纸上记录要点。

汇报完毕，王一多并未立刻告辞，而是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吴先生，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吴先生抬头，神色平淡：“戎大家请讲。”

“在下蒙杨兄搭救、提携，入宫行事，心中对杨兄感激不尽，亦愿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王一多语气诚恳，“只是……在下见识浅薄，至今对杨兄身份背景一无所知，心中难免忐忑。不知杨兄……究竟是何等人物？将来事成，在下又该何去何从？”他故意将“事成”说得模糊，既可能指探查任务完成，也可能暗示更大的图谋。

吴先生眼中精光一闪，面色却沉了下来：“戎大家，主子身份，岂是我等可以随意揣测打探的？你只需办好主子交代的事，自有你的前程。多问无益，反而可能招祸。”

王一多早有准备，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悄无声息地推到吴先生面前，压低声音道：“吴先生莫怪，在下绝无他意，只是……如今陛下点名要在下万寿节献艺，在下即将直面天颜，心中实在惶恐。若能知晓杨兄背景雄厚，在下行事也好更有底气，知道该倚仗谁，该为何人效力。这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吴先生掂了掂锦囊的分量，面色稍霁，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道：“也罢，看在你确实要担风险的份上，我便提醒你一句。你安心跟着主子办事，不必疑虑。主子的势力，在当今朝中，无人能及！便是戎家，在某些方面，也未必及得上。”

无人能及！王一多心中剧震，强行按捺住激动，追问道：“无人能及？难道杨兄……也是天潢贵胄？与当今陛下……”

吴先生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含糊道：“主子的尊贵，与当今陛下……一般无二！只是时运未至，暂且蛰伏罢了。你只需记住，紧跟主子脚步，将来必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切记，今日之话，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绝不可再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主子面前，也不可表露半分！否则，你我皆有杀身之祸！”

“是是是，在下明白！多谢先生指点迷津！”王一多连连点头，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与当今陛下一般无二”、“只是时运未至，暂且蛰伏”！

这几乎就是明示了！杨兄绝对是某位拥有皇室血统、甚至有资格继承大统，却因种种原因未能登上皇位，如今正在暗中积蓄力量，图谋再起的皇子！

所有线索似乎都串联起来了：杨兄对宫中局势了如指掌，对戎家内幕知之甚详，能安排他这样身份不明的人潜入戎妃身边，拥有如此隐秘强大的地下网络……若非身负皇家血脉，拥有继承大统的野心与资源，如何能做到？

王一多感觉自己仿佛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他找到了在这个时代可以追随、可以寄托“扭转乾坤”希望的人！

告别吴先生，返回醉仙居雅间，再与李、孙二位太监汇合，一路回宫，王一多表面上依旧平静，心中却已激荡着前所未有的决心。

回到清音阁自己的厢房，他关紧门窗，在灯下铺开纸张，却并非谱写乐曲，而是开始撰写另一封密信——一封直接呈给“杨兄”，表明心迹与计划的信。

他要告诉杨兄，自己已大致猜出其尊贵身份与宏大志向。他要表明，自己愿倾尽全力，辅佐明主，取代昏君！他要详细说明自己利用万寿节表演接近杨帝、获取信任、潜伏其身边的计划。他甚至……要大胆提出，若时机成熟，他愿冒险行刺，为杨兄扫清障碍！

写写停停，斟字酌句，既要表明忠诚与决心，又不能显得过于激进或愚蠢。直到深夜，一封长长的密信才完成。他将信用特殊药水书写，晾干后字迹消失，看起来只是一张白纸。只有用另一种药水涂抹，字迹才会显现。这是“杨兄”之前提供的最高保密级别的传递方式。

他将“白纸”小心藏好，等待下一次联络机会送出。

吹熄灯火，躺在黑暗中，王一多毫无睡意。他感到一种久违的使命感与热血在胸腔中奔涌。穿越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被动适应、小心求生，甚至一度提醒自己不要“入戏太深”。但此刻，他主动选择要“入戏”，而且要扮演一个可能改变历史走向的关键角色。

为了枉死的戎秀，为了挣扎求存的戎妃（尽管他清楚自己终究会离开），为了天下受苦的百姓，也为了……苏清和与那遥不可及的“扭转乾坤”之梦。

“杨兄，不管你究竟是谁，只要你志在天下，心怀苍生，我王一多……愿助你一臂之力。”他在心中默念。

窗外，秋风萧瑟，寒意渐浓。但王一多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

十日后，紫宸殿，万寿宴。

那将是他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