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雪，三世情 第254章 立足暗处，迷雾重重

清音阁的日子，表面平静，内里却时刻绷着一根弦。王一多如同走钢丝，在戎妃若有若无的青睐与无处不在的监视之间，努力寻找着平衡与机会。

戎妃似乎真的对他这个“同乡才俊”颇为赏识。除了让他打理清音阁，偶尔也会询问他对一些诗词、乐曲的看法，甚至让他尝试为一些旧谱填新词。王一多凭借着超越时代的文学艺术素养（虽然需小心掩盖其来源），总能给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又不失格调的见解，这让戎妃对他的“才情”评价更高。有时戎妃心情郁结时，也会让他弹奏一些激昂或抒怀的曲子，仿佛以此宣泄情绪。

一次，戎妃听完他一曲《广陵散》（他声称是偶然从残谱中学得片段）后，沉默良久，忽然道：“此曲金戈杀伐之气太重，却也……痛快。戎辞，你可知，这深宫之中，最缺的便是‘痛快’二字。”

王一多垂首：“小人愚钝，只知音律可抒怀，不敢妄测深意。”

戎妃笑了笑，未再多言，但眼中对他的信任似乎又多了几分。她甚至允许他在她不在时，翻阅清音阁内的一些非机密书籍，包括一些地理志、民俗录，乃至部分无关紧要的朝臣文集。这无疑给了王一多一个宝贵的信息来源。

王一多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关于这个时代的一切。他特别留意任何可能与苏清和下落相关的信息——例如是否有关于“天降奇女”、“异域来客”之类的传闻，或者近期宫中是否新进了身份特殊的女子。可惜，一无所获。苏清和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不见踪影。这让他焦虑，却也只能将这份焦虑深埋心底，专注于眼前的任务——取得戎妃更深的信任，探明“杨兄”让他接近戎妃的真正目的。

通过与曹宦官和乐工宫女们小心翼翼的交谈，以及从书籍和戎妃偶尔泄露的只言片语中，王一多对昭朝眼下的权力格局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先帝（讳昱）于五年前突发风疾，瘫痪在床，口不能言，意识时昏时醒，一直居于深宫别苑静养，由戎妃、惠妃及部分老臣严格控制消息，对外只称“静养”。当时太子早夭，余下皇子中，杨帝（名琛）虽为嫡出（先皇后所生，但先皇后已故），但资质平庸，性情暴躁；而戎妃所出皇子年方七岁，惠妃所出皇子仅五岁。

以戎妃父兄（戎大将军、戎尚书）为首的军方和部分文臣，本欲扶持幼主，以便操控朝政。但遭到另一批坚持“嫡长”、“国赖长君”的顽固老臣激烈反对，双方僵持不下。恰逢北方边患又起，急需稳定朝局，最终达成妥协：由已成年的杨帝继位，但戎妃集团保留极大权力，军国大事常需咨议；同时，明确先帝只是“病重”，并未退位，因此戎妃等人仍为“妃”，而非“太后”，以示皇统未完全转移，为日后可能的变局留有余地。

然而杨帝登基后，在部分佞臣怂恿下，日益不满于受制于人，试图培植自己的势力，排挤戎妃集团。他行事又往往荒唐暴戾，致使朝政更加混乱，民心离散。戎妃集团对其愈发不满，双方的明争暗斗日趋激烈。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皆知山雨欲来。

王一多还了解到，那位“杨兄”让他重点关注的戎妃，其兄长戎大将军目前正率重兵驻守在与北方敌国接壤的要塞，其父戎尚书则在朝中门生故旧遍布。这正是戎妃最大的倚仗。而杨帝则试图拉拢宦官集团和部分地方藩镇，与之抗衡。

“所以，‘杨兄’很可能是杨帝一方，或与戎妃集团敌对势力有关的人？他让我接近戎妃，是想获取情报，还是……有更进一步的图谋？”王一多暗自思忖，“甚至，他会不会就是杨帝本人暗中培植的势力代表？”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若真如此，那他所处的境地就更加微妙危险了。

这一日，曹宦官悄悄找到王一多，低声道：“戎大家，有件事需你知晓。三日后，戎妃娘娘母家的一位侄少爷要进宫请安，娘娘可能会在清音阁设小宴。这位侄少爷酷爱音律，尤其喜欢新奇曲调。娘娘的意思，是让你到时候准备一两首新颖又不失大气的曲子，若能得侄少爷青眼，于你前程大有裨益。”

戎妃的侄少爷？母家来人？王一多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一个接触到戎氏家族核心圈子的机会，也可能是“杨兄”任务中期待出现的“接触一些人”的环节。

“多谢曹公公提点，小人定当用心准备。”王一多连忙道谢，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不知这位侄少爷如何称呼？喜好何种风格？小人也好有些准备。”

曹宦官压低声音：“是戎大将军的嫡次子，单名一个‘骁’字，年方十九，性情嘛……颇有乃父之风，豪爽尚武，但于音律一道确实痴迷，尤爱慷慨激昂之曲。你那些剑舞配乐，或那日最后那段奇舞的鼓点，想必能合他胃口。不过，切记，这位少爷眼界高，脾气也大，需小心伺候。”

戎骁？王一多记下这个名字。戎大将军的嫡次子，这个身份非同小可。若能通过他，或许能窥见戎氏家族更真实的动向，甚至……接触到军方的信息？

他忽然想到，“杨兄”让他接近戎妃，或许最终目标，正是要通过戎妃，接触到如戎骁这样掌握实权的戎家核心子弟？获取军情？施加影响？还是别的？

谜团似乎又多了一层。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明确的任务节点。他必须把握住。

接下来的时间，王一多潜心准备。他结合昭朝已有的战歌、军乐元素，融入一些现代音乐中宏大叙事的编曲思路，创作了一首名为《破阵引》的器乐合奏曲谱（主要使用鼓、琵琶、笛箫），气势雄浑，节奏铿锵，充满沙场征伐的意象。同时，他也准备将那段“禹步奇舞”进一步改编，配上更强烈的战鼓节奏，作为备选。

就在他紧锣密鼓准备之际，一天夜里，他忽然收到了一份匿名的字条，塞在他的门缝里。上面只有一行字，写着：“密切关注戎骁，想办法接近！勿问来源，阅后即焚。”

王一多心脏狂跳！这字条…………难到……是“杨兄”那边的人，用这种方式传递指令？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的行动一直在某些人的注视之下，且三日后的会面，至关重要。

他将字条凑近灯烛，火焰舔舐纸角，迅速将其化为灰烬。窗外夜色深沉，宫墙的影子如同蛰伏的巨兽。

戎骁进宫之日，转眼即至。清音阁内，一场看似寻常的家宴，或许将牵动更深层的暗涌。王一多整理了一下身上崭新的乐工服饰，对着铜镜，将“戎辞”那恭敬中带着些许才子傲气的表情调整到最佳状态。

镜子里的脸，俊美依旧，眼神却已沉淀了属于这个乱世的警惕与深邃。

“该上场了。”他对自己说，转身推门，走向那即将拉开帷幕的、新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