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袋里的东西在昏暗的陋室里,散发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微光。卤蛋和豆腐干的真空包装反射着窗隙透入的光斑,奶粉袋摸上去厚实而温暖,苹果的红色在灰暗背景中显得格外鲜亮,仿佛带着外面世界的气息。那五张百元钞票被李静小心地折叠,藏进最贴身的口袋,紧贴着皮肤,能感觉到纸币坚挺的边缘,像一道薄而脆弱的护身符。周医生的纸条被她反复看了几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温度,烙印在心间。
“吃了东西,拿了钱,天黑前务必离开。别走大路,别去车站。往西,过了河……”
时间,像沙漏里的沙,无声而迅疾地流逝。距离天黑,大概还有三四个小时。他们必须在这之前动身。
李静迅速行动起来。她先喂陈远吃了周医生新给的药,又强迫他喝了小半碗用奶粉冲调的、温热甜香的奶。陈远的精神似乎因为药物和营养的补充好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得无法自行坐稳,但眼神里的浑浊和绝望淡了些,多了几分听天由命的平静和对妻儿的愧疚。他知道,自己成了最大的拖累。
“远哥,我们等会儿就走。周医生给了钱,指明了路。”李静一边帮他整理身上勉强算干净的衣服,一边低声说,“过了河,找车离开。你能撑住吗?”
陈远看着她忙碌而坚定的侧影,看着她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那不容置疑的决心,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嘶哑地说:“嗯……听你的。”
小宝很懂事,帮着妈妈收拾那个小小的包袱。李静将剩下的馒头、卤蛋、苹果小心包好,奶粉也带上。周医生给的退烧药和纱布是必备品。陈曦的尿布和奶瓶不能少。东西不多,但收拾起来,也装满了一个不大的包袱,由李静斜挎在肩上。
最后的准备是伪装和路线。李静用一件旧衣服撕成布条,将陈远手臂上重新包扎过的伤口遮掩得更好,又给他戴上一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油腻的旧帽子,尽量遮住过于憔悴病态的面容。她自己把头发弄得更乱,脸上也故意抹了点灰尘,看上去像个为生活奔波、不修边幅的底层妇女。小宝和陈曦只能尽量穿得暖和,不引人注目。
路线,她反复琢磨着周医生的纸条和之前对这片区域的模糊印象。“往西,过了河”——西边确实有一条浑浊的河流过陌城,河上有几座桥,但大多是大路,车流密集。“别走大路”意味着要绕过那些桥,找更偏僻的过河点,或者……摆渡?李静记得似乎在更上游、靠近老厂房区边缘的地方,见过有破旧的小渡船。
“我们不走桥,”李静对陈远和小宝说,“往上游走,看看有没有小船能过河。过了河,再找车。”
下午三点左右,天色已经开始变得不那么明亮,冬日的午后短暂而阴郁。巷子里的人似乎多了一些,但也多是行色匆匆。李静最后检查了一遍这间承载了他们短暂团聚与挣扎的陋室,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能明确指向他们的物品。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外面清冷的空气涌进来,带着自由,也带着未知的危险。她先探出头左右看了看,巷子里暂时没人注意这个角落。她回身,半搀半抱着陈远,让他将大部分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小宝则紧紧牵着妈妈的衣角,另一只手抱着用厚毯子裹得严实的陈曦(李静背着小包袱,实在无法同时抱两个孩子)。一家四口,像一串随时可能断裂的珠子,颤巍巍地挪出了那扇低矮的木门。
李静反手轻轻带上门,没有上锁。这间屋子,和他们在这里度过的十几个小时一样,将被遗弃在陌城的记忆里。
他们沿着狭窄、堆满杂物的巷道,尽量选择僻静少人的岔路,朝着大致向西、同时偏向上游的方向走去。陈远的身体比预想的还要沉重和虚弱,每走几十米就必须停下来喘息,咳嗽虽然被药物暂时压制,但依旧时不时爆发一阵,让他痛苦地弯下腰,脸色惨白。李静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冷风中变得冰凉。小宝一声不吭,紧紧跟着,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抱着妹妹,不让自己掉队。
路上偶尔遇到行人,投来好奇或漠然的目光。李静低着头,尽量不去对视,心中祈祷不要有人认出陈远,或者注意到他们的异常。她不敢走得太快,怕陈远撑不住倒下,也不敢走得太慢,怕天黑前到不了河边。
越往西、往上游走,环境越发荒凉。逐渐远离了密集的自建房和商铺,路边开始出现大片荒地、废弃的菜棚和零散的垃圾堆。空气里的异味变成了更纯粹的土腥味和河水特有的、带着铁锈和腥气的味道。远处,已经能看到那条宽阔但水流平缓、颜色浑浊的河流,像一条巨大的土黄色带子,横亘在灰蒙蒙的天际线下。几座大桥的轮廓在更下游的地方隐约可见,车流如织。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河岸显得原始许多,长满了枯黄的芦苇和杂草。
没有看到明显的渡口或船只。李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判断错了?周医生的意思是让他们冒险走大桥下的小路,或者有别的隐蔽过河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