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芹医生留下的药物,像一剂猛药,暂时扼住了死神扼在陈远咽喉上的手。注射后约莫一个多小时,陈远那骇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痉挛渐渐平息,变成了较为深重、但仍带着痰音的喘息。额头滚烫的温度似乎退下去少许,触手不再那么灼人,虽然依旧发烧,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高热。他沉沉地昏睡过去,眉头依然紧蹙,但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淡了些,呼吸也相对平稳了一些。
李静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去探他的额头,摸他的脉搏,确认他还在呼吸。每一次触碰到那依旧偏高但不再烫手的温度,每一次感受到手腕下虽然微弱但还算规律的跳动,她紧揪着的心才能稍稍松开一丝。小宝也一直守在床边,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却强撑着不肯睡去,眼睛不时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仿佛在确认这短暂的安宁不是幻觉。
陈曦喝了奶,在李静怀里重新睡熟,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狭小的陋室里,暂时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外面渐渐喧嚣起来的市井声。阳光努力想从钉死的木板窗缝隙挤进来,只在地上投下几道细瘦的光斑,切割着室内的昏暗。
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让李静稍微缓了口气,但周医生的话和眼前的现实,像两块沉重的磨盘,压在她的心头,缓缓转动,碾磨着她的思绪。
钱。药效只是暂时的。陈远需要持续的、更好的治疗。他们需要立刻离开陌城。
周医生垫付的药费,是一笔她目前根本无法偿还的人情债,更别提后续。而离开,需要路费,需要目的地,需要躲避“老六”那伙人可能无处不在的眼线。陈远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否经受得起长途颠簸?就算能离开,去哪里?回老家?万一“老六”的人顺藤摸瓜找过去呢?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身无分文,拖家带口,还有一个重病号……
每一个问题都无解。李静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绝望。她看着床上昏睡的陈远,又看看身边两个懵懂依赖着她的孩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作为一家之主(此刻她必须是)所要承担的巨大重量,而这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
“妈妈,”小宝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问,“爸爸会好起来吗?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回家……多么温暖又遥远的词。李静摸了摸儿子的头,喉咙发紧,说不出“会”这个简单的字,也说不出口“不知道”。她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爸爸在吃药,会好的。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脑袋靠在妈妈胳膊上,不再问了。孩子的沉默,比追问更让人心酸。
时间在焦虑和等待中流逝。临近中午,李静用最后一点钱,让小宝去巷子口买了几个最便宜的馒头和一点咸菜,又央求卖馒头的老人家灌了一壶热水。就着热水,母子俩分食了干硬的馒头。李静试着喂陈远喝了几口米汤(用馒头在热水里泡烂),他吞咽得很艰难,但总算喝下去一点。
下午,陈远醒了一次,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能认出人,能断断续续说几句话。他抓着李静的手,手指无力却紧紧扣着,眼睛里是深重的愧疚和担忧:“小静……拖累你们了……别管我了……你们走……”
“别胡说!”李静打断他,用力回握他的手,“我们是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而且,周医生说了,你会好起来的。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陈远看着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他知道妻子在说谎,在强撑,但他连拆穿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是路过,而是在门口停了下来。接着,是轻轻的、有节奏的敲门声。
咚,咚咚。
不是粗暴的拍打,也不是试探性的轻叩,而是这种带着某种意味的、不轻不重的敲击。
李静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凉,猛地从地上弹起,将陈曦塞到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宝怀里,自己一个箭步冲到门边,背紧紧抵住门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是谁?周医生去而复返?不可能,她说了不会再来的。是房东?还是……“老六”的人找上门了?
小宝也吓坏了,紧紧抱着妹妹,惊恐地望着门口。床上的陈远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满是恐惧。
敲门声又响了一次,同样节奏。
李静屏住呼吸,手摸向藏在门后缝隙里的那把旧剪刀,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点点。她不敢出声,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等了几秒,一个压低的、陌生的男声响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本地口音:“屋里有人吗?送东西的。”
送东西?送什么东西?李静更警惕了。他们在这里无亲无故,谁会来送东西?
“送错了。”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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