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峁机械工坊那扇厚重的木门内,传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声,声浪穿透墙壁,惊起了屋檐上几只休憩的麻雀。工坊内,油灯与天窗透下的光线交织,映照在一台奇特的机器上。
韩师傅的儿子韩小铁——一个年仅十八岁却眼神沉静的年轻人——正站在机器旁,双手微微颤抖。他身后的五人小团队,脸上都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激动。
这台被称为“自动纺纱机”的原型机,确实看起来有些怪异:主体是硬木制成的框架,经过桐油反复浸泡,呈现出深琥珀色的光泽;铁制齿轮在光影中泛着冷光,大小齿轮层层嵌套,形成一个复杂的传动系统;皮带由熟牛皮制成,绷得笔直;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排八个纺锤,整齐排列,蓄势待发。
最特别的是,这台机器不需要人力摇动纺车,而是通过一根延伸到工坊外的传动轴,与水车连接——利用溪流的水力驱动。
“开机!”韩小铁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指令。
工坊外的水渠闸门被拉开,溪水奔涌而下,冲击着水轮机的叶片。传动轴开始转动,最初缓慢,随后逐渐加速。
工坊内,大齿轮开始旋转,带动小齿轮,小齿轮带动更小的齿轮,最终八个纺锤同时开始旋转。
麻纤维被送入机器,经过精巧设计的“罗拉牵伸装置”,被拉长拉细,然后加捻成纱线,最后均匀地缠绕在纺锤上。
虽然纱线偶尔还是会断裂,需要守在旁边的女工孙巧手迅速接上,但这已经实现了“自动化”的雏形——八个纺锤同时工作,产出着均匀的纱线。
“成了!真的成了!”春娘——纺织工坊的主管——激动得眼圈发红,声音哽咽,“我数过了,一刻钟的产量,抵得上一个熟练纺工半个时辰的工作!这一台机器,真能顶八个熟练工!”
韩师傅站在人群外围,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儿子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骄傲像温热的泉水,从心底涌出;感慨如深秋的雾气,弥漫在胸腔。
这个小铁,从小不爱说话,就喜欢拆东西装东西。家里的水瓢、板凳、甚至那口祖传的铁锅,都被他拆过装过,为此没少挨打。
韩师傅还记得那个夏日的午后,八岁的韩小铁把家里的水车模型拆成了一堆零件,然后试图重新组装。
整整三天,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最后虽然装回去了,却多出来三个小木楔。韩师傅气得拿起藤条,却被小铁眼里的执着和困惑止住了动作。
“爹,我就是想知道,它为什么能转。”小男孩仰着头,脸上沾着木屑。
那时的韩师傅不懂,这不止是孩子的好奇,而是一种天赋的征兆。
华夏自古最不缺的就是人才,韩小铁的机械天赋,确实很早就显现了。
十岁时,他看父亲制作水车,盯着那些咬合的齿轮看了整整半天。回家后,他找来废弃的木片,用父亲的小刀,一点一点削出了一套小齿轮。虽然粗糙,齿形都不规整,但用木轴穿起来后,居然真的能转。
十二岁那年,他改进了家里的石磨。韩家磨坊的石磨需要一个人推磨,一个人不断添麦子。韩小铁观察了几天后,设计了一个“自动下料装置”:在磨盘上方加一个漏斗状的容器,底部开小口,通过一个简单的杠杆机构与磨盘联动——磨盘转一圈,杠杆动一次,释放定量的麦子。虽然装置简陋,但确实实现了半自动化,至少可以省下一个添麦的人工。
然而这些创新在当时的村庄里,得到的不是赞扬,而是不解和批评。
“好好的木匠手艺不学,净搞些奇技淫巧!”韩师傅曾不止一次这样骂他。村子里的老人摇头叹息:“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惜不用在正道上。”
传统观念里,匠人应当遵循古法,代代相传的技艺不容随意改动。创新被视为对祖辈的不敬,对传统的背离。
韩小铁的天赋,在保守的环境中被压抑,他的好奇心被视为叛逆,他的创造力被看作麻烦。
新家峁是一个不同的地方。这里的领导者李健有着超前的眼光,他明白技术革新对社区发展的重要性。工坊不仅需要按图制作的工匠,更需要能够创新、改进的“机械师”。
韩小铁进入机械工坊当学徒的第一天,就感觉到这里的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木材、金属和机油混合的气味,工具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种尺寸的锯、刨、凿、锤,墙上挂着的不是装饰画,而是各种工程图纸和机械结构图。
“如鱼得水。”多年后韩小铁这样形容当时的感觉。
机械工坊有系统的培养体系。学徒首先学习基础知识:识图(读懂工程图纸)、材料学(木材、铁、铜等各种材料的特性)、工具使用(各种工具的正确使用方法及安全规范)。
韩小铁学得飞快。别人三个月才认全工具,他一个月就已熟练使用每一种工具;别人对着复杂的图纸皱眉挠头,他看一眼就能在脑海中构建出立体结构。他的空间想象力和逻辑思维能力让老师傅们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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