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天色微亮,陈淑英比往常更早地来到了位于北京东郊的国棉三厂。
高大的厂门上方挂着红色的标语,空气中隐约飘散着棉絮和机油混合的特殊气味。厂区里已经有不少身影在走动,大多是和她一样赶早班的女工。
她先去了职工食堂。
食堂里灯火通明,弥漫着蒸汽和棒子面粥的味道。窗口排着不长的队伍,工人们拿着铝制饭盒或搪瓷碗,安静地等待着。
陈淑英要了一碗稀薄的棒子面粥和一个掺着麸皮的窝窝头和一份炒白菜,找了个位置坐下,匆匆吃完。这年景,厂里的伙食也比以前差了不少,但能吃饱已经算不错了。
吃完早饭,离上班铃响还有一段时间。她走向自己所在的细纱车间。
车间的窗户很大,但玻璃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棉尘,让透进来的晨光显得有些朦胧。
巨大的细纱机像一头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整齐地排列着,尚未启动。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棉絮,呼吸间都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常年在此工作的人,很多都患有或轻或重的呼吸道疾病。
上班铃声尖锐地响起,划破了厂区的宁静。女工们迅速地从四面八方涌入车间,各自走向自己的岗位。车间里顿时热闹起来,说话声、脚步声、推运纱锭的小车轱辘声交织在一起。
陈淑英作为小组长,利落地戴上白色的工作帽,将辫子仔细塞进帽子里,又系上围裙和套袖。她负责的这片区域有几台细纱机。
“姐妹们,开工了!都检查一下机器,看看纱锭!”她清脆地喊了一声,声音在机器的轰鸣开始前显得格外清晰。
女工们纷纷应和,熟练地开始工作。
很快,巨大的细纱机相继启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整个车间仿佛都随之颤抖起来。无数纱锭飞旋,纤细的棉纱被不断地拉伸、加捻、卷绕。
陈淑英穿梭在机器之间,目光锐利地巡视着。她的工作不仅仅是自己操作,更要检查纱线的质量,及时发现并处理断头。断头是细纱车间最常见的问题,需要眼疾手快地去接上,否则会影响产量和质量。
“王姐!3号机台有个锭子转速不对,你听听声音!”陈淑英侧耳听了一下,立刻指向一台机器。
被喊到的女工赶紧过去查看。
“小张!你这边断头了,快接上!”她又发现一处问题,大声提醒。
车间里温度很高,机器散发出的热量加上人体体温,让即使是在初秋的早晨,也很快闷热起来。女工们的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没人顾得上擦。
棉絮像雪花一样无处不在,落在头发上、眉毛上、衣服上,甚至钻进口鼻里。
陈淑英不停地走动、观察、提醒、偶尔亲手示范。
她的动作麻利而精准,对接断头的手法尤其熟练,手指翻飞间,细如发丝的纱线就被重新接好。在这个喧闹、燥热、充满棉絮的环境里,她就像一位沉稳的指挥官,守护着这片区域的正常运转。
工作的间隙,女工们也会偶尔大声交谈几句,聊些家长里短,但在机器的轰鸣中,往往需要扯着嗓子喊才能听清。
一上午的高强度工作很快过去。中午下班铃响,机器陆续停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女工们疲惫的喘息和咳嗽声。大家互相拍打着身上的棉絮,说说笑笑地走出车间,涌向食堂。
吃完简单的午饭,有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陈淑英正准备和几个小组的姐妹找个地方坐下歇歇脚,却被车间主任赵大姐叫住了。
“淑英,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陈淑英应了一声,跟着赵主任来到了车间角落隔出的一间小办公室。赵主任四十多岁,是厂里的老职工,为人爽利干练,看着陈淑英就像看自家晚辈。
“赵姨,您找我?”陈淑英客气地问,给赵主任倒了杯水。
“哎,快坐,淑英。”赵主任笑着招呼她坐下,先是拉了些家常,“上周五下午,是不是有个小伙子来厂门口等你下班了?我看你跑得那叫一个快。”
赵主任打趣道,眼里带着笑意。
陈淑英脸微微一红,但落落大方地承认
“嗯,是。叫张和平,在街道办工作。我们……正处着对象呢。”
“好事啊!”赵主任一拍大腿,显得很高兴,“小伙子怎么样?人靠谱吗?家里什么情况?”
陈淑英便把张和平的情况简单说了说,重点说了他的为人和本事,至于家庭情况则一语带过。
赵主任听得连连点头。
“听着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在街道办工作,稳定。有手艺,脑子活络,好!你这终身大事啊,一直是你爸妈的心病,这下可算有点眉目了。真好!”她是真心为陈淑英高兴。
聊完了私事,赵主任脸色一正,说起了工作,“淑英啊,叫你来,是有个正事要跟你说。”
“赵姨您说。”
“厂里最近,要小范围招一批新工人。”赵主任压低了些声音,“算是扩招,人数不多,但也是个信号。这说明啊,咱们车间的生产任务可能要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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