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宇毒宗 第49章 琉鸯境

“过云殿，并非你所见之云国一隅。”老者行走在悬浮的玉简之间，声音在空旷大殿中回荡，“云国之分殿，不过万千星火之一缕。此殿遍布此界，乃至跨越界壁，于他方大世界亦存踪迹。殿名‘过云’，取的便是过眼云烟，却洞悉万象真意。”

彭羽心神剧震。他虽知过云殿神秘强大，却从未想过其势力范围竟庞大至斯！跨越界壁，遍布整个大陆？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底蕴，十宗八殿八堂，看似八殿是在十宗之下，但实力却有可能并不输宗门。

这便让彭羽怀疑殿主的境界并不在那个层次。

老者行至大殿中心，那里悬浮着一幅巨大无比的光影地图。地图并非固定，其上山川变形，江河改道，城郭兴衰，甚至能看到代表气运兴衰的光流明暗变化，仿佛将一片广袤天地缩于方寸之间，实时演化。

“殿之存在，非为争霸，非为传道。”老者指向那光影地图，“只为观测，记录，以及在必要之时，施加极其有限的干预，维系某种...平衡。”他转头看向彭羽，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识海，“如同艝翎择你，亦是观测与记录的一部分。你所经历之事，所遇之人，皆非偶然。”

彭羽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曹家变故、神秘敌人、白梦堂的委托、缪羽子棋局...难道这一切，背后都有过云殿的影子？他们到底在观测什么？又在维系何种平衡？

老者似看出他心中疑惑，却并未深入解释，只是道：“都城内风云将起，漩涡深处，牵扯之广，远超你目前所知。清虚门乃关键一环，北陌元此人心思难测，与之交道，谨守本心即可。至于那‘钥’...”

他顿了顿，手指轻点，光影地图上代表都城区域的位置骤然放大，显现出无数更加精细、却也更加复杂的光线交织，其中几点光芒异常耀眼，却又晦涩难明。“其形非形，其质非质。它与你们追寻的真相，与那棋局，与曹家过往，甚至与你手中之剑，皆有关联。然其具体为何，需尔等自行探寻。分殿于此，可提供些许情报便利，然绝不会直接介入纷争。切记。”

信息量庞大，彭羽需要时间消化。但他明白，此行已是收获巨大，至少知道了自己并非完全孤身奋战，身后站着过云殿这般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尽管它的帮助方式极其隐晦和有限。

“多谢前辈告知。”彭羽郑重行礼。

老者摆摆手：“去吧，你的同伴仍在等候。前往清虚门之路，需得你们自己走。”说罢，他身影缓缓变淡，竟如同融入大殿的光影之中，消失不见。

彭羽深吸一口气，握紧艝翎。剑身微震，再次引导空间之力。他回头望了一眼这神秘莫测的北境分殿，将其深深印入脑海，随后一步踏出，身影被光芒吞没。

...

几乎在彭羽消失的下一瞬，他的身影便重新出现在刘天雪、曹梦菲和胡阔身旁。荒原与大殿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彭羽！”刘天雪见他安然返回，松了口气。曹梦菲和胡阔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无事，偶遇机缘，得知了一些事情。”彭羽简略将过云殿分殿之事告知，略去了关于“平衡”和“观测”等核心机密，只言其势力庞大，并提供有限支持，并再次强调了清虚门与北陌元的重要性。

三人听罢，皆面露惊容，但也知此刻非深究之时。

既已明确目标，四人不再耽搁，当即朝着清虚门所在方向疾行而去。

清虚门位于都城西侧灵秀山脉之中，宗门所在并非隐秘难寻，反而气象万千。云雾缭绕间，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飞檐斗拱，仙鹤翔集，灵气充沛远超外界，一派仙家大宗气象。

然而，四人一路行来，直至抵达那宏伟的山门牌坊之下，竟果真未见任何阻拦关卡，甚至连一个守山弟子都未曾出现。唯有山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幽花香，安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无人阻拦？”胡阔握紧手中剑，眉头微蹙，灵识高度警戒。

曹梦菲玉笛轻触掌心，眸光清冷地扫视四周：“并非无人，而是...无处不在。”

彭羽亦感受到，这清虚门的山门之地，看似不设防，实则整片山峦的灵气都仿佛凝聚成了无形的视线，悄然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每一片树叶的摇动，每一缕云雾的流转，似乎都暗合某种阵法至理。

就在这时，前方云雾自动向两侧分开，一条以白玉铺就、洁净无尘的石阶蜿蜒而上，直通云雾深处，仿佛在无声地邀请他们登山。

四人对视一眼，迈步踏上石阶。

就在胡阔的脚刚刚踏上第一级石阶的瞬间，他周身空间微微扭曲，整个人仿佛定格了一瞬！而在三人眼中，胡阔的身影只是微微一顿，便恢复了正常，继续向上行走，似乎并无异样。

然而，在胡阔的感知里，周遭景象已骤然剧变！

彭羽三人消失了，白玉石阶消失了，清虚门的仙家气象也消失了。他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立于一片无尽漆黑的虚空之中。唯有前方，悬浮着三扇古朴巨大、样式各异的门扉。

第一扇门，材质似玉非玉，温润光泽，门上无任何雕饰，却映照出他内心深处无数纷杂的念头与记忆碎片，父母期许、家族责任、修行困惑、对力量的渴望、对剑道的执着...纷至沓来，交织碰撞，形成巨大的心灵回响。

“此乃问心之门。”一个平和淡然的声音在虚空响起，辨不出来源，却直抵神魂，“剑者之心，可诚？可净？可明？”

声音落下，那扇玉门光芒大放，胡阔只觉神魂悸动，所有潜藏的心魔、犹豫、彷徨皆被引出、放大，冲击着他的道心。他面色一白，立刻盘膝虚坐，长剑横于膝上，闭目凝神，以无上剑意斩向那些纷杂念头，守护灵台清明。虚空之中，仿佛有无数无形之剑与他意念交锋，铮鸣不绝。

不知过了多久，那纷乱的意念冲击渐渐平息。胡阔缓缓睁眼，眼神较之前更为清澈坚定。第一扇玉门无声开启，其后并非通路，而是化作点点流光，融入虚空。

第二扇门随之显现，乃是一面巨大无比的青铜明镜，镜面光滑，却照不出胡阔的身影，反而显现出浩瀚星空，宇宙洪荒，万物生灭轮回之景象。一股浩瀚苍茫、令人自觉渺小如尘埃的意志压迫而来。

“此乃问天之门。”那声音再次响起，“天地浩瀚，道途无穷，尔之剑，所求为何？所能为何？”

宏大的意念冲击着胡阔的认知，天地至理如同洪流般试图涌入他的神魂，若心志不坚，顷刻便会被这浩瀚信息冲垮自我，迷失于天道之中。胡阔低喝一声，周身剑意冲霄而起，并非对抗，而是以自身之“道”去感应、去理解、去在这浩瀚天道中寻找自身剑道的坐标与意义。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神魂承受着巨大压力，但脊梁挺得笔直，眼中剑光越来越亮。

最终，青铜明镜上的景象缓缓淡去，镜面变得模糊，继而第二扇门也消散于无形。

第三扇门随之浮现，却是一道简单至极、看似普通木柴编制的柴门，门上甚至有些破损。门后传来人间烟火气，孩童嬉戏声，市井叫卖声，仿佛门后便是那最平凡不过的红尘俗世。

“此乃问道之门。”声音平和依旧，“剑在人世间，道在红尘里。斩得断烦恼，断得了尘缘否？护得住苍生，守得住本心否？”

没有强大的意念冲击，没有浩瀚的天道压迫，只有最平凡、最真实的世俗诱惑与牵挂悄然弥漫开来，无声无息地浸润他的心神。是选择推开门，融入那看似平凡却温暖的红尘，忘却修行路上的艰难险阻，还是坚守道心，明知前路坎坷仍一往无前？这种源于内心最柔软处的拷问，有时远比直面天地伟力更为艰难。

胡阔沉默良久，眼神中有瞬间的恍惚与柔软，但最终化为一片坚定。他并未回答，只是朝着那扇柴门，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并非臣服，而是对红尘万象的尊重与理解，亦是表明自身道心——剑道并非绝情绝性，而是为了更好地守护。

柴门无声开启，化作点点凡人看不见的微光，消散不见。

三关已过。

虚空破碎，胡阔发现自己仍站在那白玉石阶的第一级之上，方才那漫长的考验，于外界而言，似乎仅仅过了一瞬。他脸色略显苍白，气息却更为凝练通透，周身隐隐有剑意圆融之感。

彭羽三人虽未亲身经历，却也能感受到胡阔身上那微妙而积极的变化，心知他必定经历了某种考验。

云雾深处，传来一声轻咦，带着几分讶异与欣赏。

随即，一道青光自云雾中掠出，落在四人面前，化作一名青衣道童。道童恭敬一礼：“四位道友，宗主有请。”

跟随道童，一路穿云过雾，直至山巅一处简朴的松竹小院。院中，一名青年男子正坐在石凳上，手持钓竿，垂钓于院中一方仅丈许见方的清池之中。池水清澈见底，却不见鱼。

正是当日在那云涧之畔垂钓的青年，清虚门宗主，北陌元。

他放下钓竿，转过身，目光首先落在胡阔身上，微微一笑：“问心、问天、问道三关，竟能如此迅速通过，且剑心愈发澄澈，难得。更难得的是...竟是京城胡家这一代的嫡系子弟。胡家主可好？”

胡阔心中一震，对方竟一眼看穿他的根脚，连家族关系都一清二楚。他不动声色地行礼：“有劳宗主挂念，父亲安好。”

北陌元点点头，又看向彭羽、曹梦菲和张天雪，目光在曹梦菲身上略作停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最后看向彭羽手中的艝翎。

“看来几位小友近来经历颇丰。”他语气随意，仿佛老友闲聊，“都城内暗流涌动，几位身负异禀，又牵扯诸多因果，欲破局，需得更强之力，更深的明悟。”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了敲石桌：“清虚门能助诸位者有限，然有一地，或可解尔等些许困惑，增几分机缘。不知可愿往琉鸯境一探？”

琉鸯境！此名一出，彭羽四人皆心中一动。此乃清虚门闻名遐迩的秘境，传闻其中不仅蕴含无穷灵气，更藏有历代先贤的感悟烙印，甚至关乎天地初开的一些秘密，非核心弟子或对宗门有重大贡献者不得入内。

北陌元竟如此轻易邀请他们前往？

“宗主厚意，我等感激不尽。”彭羽代表四人开口，“只是不知...”

“不必多疑。”北陌元摆摆手，打断他的疑问，“琉鸯境自有其缘法，非人人可入，亦非人人能有所得。能否找到你们想要的，亦或引出更大的谜题，皆看尔等自身造化。或许，于那境中，你们能对追寻的那把‘钥’，有所感应。”

他话语中似乎意有所指，却又点到即止。

“去吧。”他重新拿起钓竿，目光转向那无鱼的清池，不再多言，“道童会引你们前往秘境入口。”

青衣道童再次上前躬身：“四位，请随我来。”

离开松竹小院，跟随道童走向后山禁地。四人心中皆思绪翻涌。过云殿的深不可测，北陌元的神秘难料，清虚门的考验，琉鸯境的机缘...还有那始终萦绕不去、关乎血仇与巨大阴谋的“钥”之线索。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每一步前行，似乎都正将他们推向风暴的核心，也让他们离最终的答案更近了一步。

琉鸯境的入口，是一道流淌着七彩光华的水幕，散发出阵阵空间波动与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

道童止步于水幕之外。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眼中皆有凝重，更有不容退缩的坚定。

没有犹豫，四人同时迈步，身影没入那七彩水幕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