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 第117章 深夜的守护与喘息

夜色再次笼罩了红旗公社卫生院。与昨晚的惊心动魄不同，今夜的值班室和观察室，弥漫着一种持续而紧绷的寂静。

老太太姓吴，在缓慢的静脉滴注、那台破旧氧气发生器勉强维持的低流量给氧、以及林春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为她翻身拍背、辅助排痰的护理下，暂时没有再次滑向呼吸衰竭的深渊。但她仍然很虚弱，呼吸声粗重，嘴唇的紫绀并未完全消退，体温也维持在38c左右。

林春生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知道，对于这样患有严重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的老人，夜晚往往是危险的高峰期。缺氧、二氧化碳潴留、感染、心功能不全……任何一项控制不好，都可能引发连锁崩溃。

李建国被林春生赶去休息了，年轻医生需要保存体力，应对明天的日常工作。小张护士则自愿留下帮忙，她搬了把椅子坐在观察室门口，眼睛时不时瞟向里面的监护仪（一台老旧的、只能显示心率和血压的简易设备）和吴大娘。

林春生没有睡意。他坐在吴大娘床边的凳子上，借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线，翻阅着吴大娘的病历——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只有今天匆忙记录的寥寥几行。老人的病史完全靠家属口述：咳嗽、咳痰、气喘十几年，每逢天气变化或劳累就加重，从未系统治疗过。

典型的“老慢支”发展成肺气肿、肺心病。在这个年代，在农村，这样的病人太多了。他们往往忍耐到极限，直到这次急性加重再也扛不住，才被送到卫生院。而卫生院能做的，又极其有限。

他看着吴大娘在昏睡中依然紧蹙的眉头和微微翕动的鼻翼，心中沉甸甸的。今天靠着他近乎原始的人工呼吸和那点可怜的药物，暂时闯过一关。明天呢？感染能否控制？心衰会不会加重？那台随时可能罢工的氧气发生器还能撑多久？

更长远地看，即使吴大娘这次能熬过去，回到她那可能漏风、充满烟尘的家里，下一次急性发作，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而那时，是否还能如此幸运？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混杂着强烈的责任感，在他胸腔里冲撞。

他需要做的，远不止是救活眼前的这一个病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夜空如洗，繁星点点，静谧而深邃。但这份静谧，却反衬出卫生院内此刻的紧张与脆弱。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份《构想》。上面“创造条件”、“争取资源”的字眼，此刻显得如此空泛。具体怎么做？从哪里入手？

或许，应该先集中力量，解决最致命、也最基础的短板——氧气。

一台标准的氧气瓶，一套可靠的吸氧装置（面罩、鼻导管、湿化瓶），甚至一个简易的、手捏的呼吸气囊。有了这些，像吴大娘这样的情况，处理起来就能从容许多，至少不会在第一步就被逼到要靠口对口人工呼吸来救急。

这些，县医院有，或许……孙医生能帮上忙？或者，通过赵医生的关系，再问问器械科有没有淘汰下来的、还能用的旧氧气瓶？

还有药品。氨茶碱、速尿这些急救药，存量必须保证，效期必须更新。这需要卫生院有更规范的采购和管理流程，也需要上级的配给能够更及时、更充足。

他走回桌边，就着煤油灯，在值班记录本的空白页上，写下：

亟需优先解决事项（按紧迫性与可行性排序）：

1. 稳定可靠的氧气供应设备（氧气瓶\/制氧机 配套装置）。途径：1探询县医院淘汰设备；2正式向上级专项申请。

2. 关键急救药品的足量保质储备（如：氨茶碱、肾上腺素、多巴胺、速尿、地塞米松等）。途径：1彻底清点库存，列出短缺清单；2申请专项补充，建立效期预警机制。

3. 简易负压吸引装置（用于痰液堵塞等）。可尝试自制或寻找替代品。

4. 人员核心急救技能巩固与扩展（气道、呼吸、循环支持）。坚持每周培训，并计划引入更复杂情景模拟。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这些事，每一项都需要钱，需要指标，需要上级的批准和支持。而他现在，除了张院长那有限且充满顾虑的默许，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倚仗的筹码。

他需要成绩，需要证明卫生院有能力、有必要获得这些资源。

吴大娘的治疗过程，虽然艰难，但或许可以整理成一份详细的病例报告，连同之前抢救小儿急性会厌炎、肠梗阻的案例，一起作为佐证材料，附在后续的申请报告里。用事实说话，证明基层对基本急救设备的需求是多么迫切和真实。

还有与县医院的关系。孙医生的认可，赵医生的帮助，都是宝贵的无形资产。他需要更主动地维护和拓展这条线，不仅仅是求援，也要展现出红旗公社卫生院的价值和潜力，比如在转诊衔接、病例反馈、甚至协助完成一些公共卫生任务（如疫苗接种、传染病监测）方面的合作意愿。

思路渐渐清晰，虽然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他知道了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挥动锄头。

“咳咳……”床上的吴大娘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林春生立刻上前，熟练地为她拍背，帮助她将一口浓痰咳出。痰液颜色依旧黄稠，但量似乎少了一点。

他测了体温，38.1c，略有下降。脉搏和血压还算平稳。

夜，在漫长的守护和间歇的护理中，一点点流逝。

后半夜，吴大娘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甚至短暂地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小张也撑不住，趴在门边的桌子上睡着了。

林春生依旧醒着，警醒地留意着任何细微的变化。煤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他知道，今夜只是漫长战役中的一次短暂休整。吴大娘需要时间，而卫生院的发展，更需要时间、智慧和坚持不懈的努力。

但至少，在这个深夜里，生命暂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而他，也将利用这喘息之机，为下一次更艰巨的战斗，积蓄力量，筹谋布局。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