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 第103章 清点与隐忧

下午，趁着一阵看诊的间隙，林春生和王护士长开始了对卫生院“家底”的第一次系统性清点。没有惊动太多人，两人拿了钥匙，打开了那间位于卫生院最角落、平时总是铁将军把门的“库房”。

门一开，一股混合着灰尘、陈旧木头和淡淡药草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光线昏暗，只有一扇高处的气窗透进些许天光。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箱、纸盒、麻袋，还有一些蒙着灰尘、看不出用途的旧器械，显得杂乱无章。

“唉，多少年没好好收拾过了。”王护士长叹了口气，拧亮了带来的手电筒。

林春生也打开手电，光束扫过满是蛛网的墙角，落在那些堆积的物资上。这里与其说是库房，不如说是个杂物间。

他们决定从最重要的急救药品和器械开始。王护士长凭着记忆，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木架子底层，翻出了两个印着红十字的绿色铁皮箱子——正是卫生院标配的急救箱。

打开第一个，里面的物品稀疏拉拉：几卷还算干净的绷带，一小瓶碘伏（只剩瓶底一点），几片独立包装的消毒纱布（边缘有些发黄），一把锈迹斑斑的止血钳，两副橡胶手套（其中一副已经粘连在一起），听诊器和血压计的胶管老化皲裂……没有气管插管，没有喉镜，更没有呼吸气囊。

第二个箱子情况稍好，但同样找不到气管切开包的身影。只有一些常用的注射器、针头（型号不全）、几种基础的抢救药品如肾上腺素、阿托品、多巴胺等，但数量都极少，而且部分安瓿瓶上的字迹已经模糊，需要仔细辨认生产日期。

“这……”王护士长脸色有些难看，“平时没注意，这一清点……也太寒碜了。”

林春生默默记录着，心里发沉。这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这些“急救”物资，别说处理昨晚那样的危重症，恐怕连一个稍复杂的外伤清创缝合都支撑不下来。

接着，他们开始清点药房的常备药品。架子上的药品倒是多一些，治疗感冒发烧、肠胃炎、常见感染的西药和中成药还算齐全，但同样面临一个问题：很多药品的生产日期都是一两年前的，有些甚至更久。而像一些需要冷藏的药品（如某些疫苗、胰岛素等），这里根本就没有相应的储存条件。

“这些过期药……”林春生拿起一盒已经过期半年的磺胺类药片。

“没办法，”王护士长无奈道，“每次上面配发下来就是这些，用不完，又不敢乱扔，更没钱进新批号的。有些实在过太久，我们就偷偷处理掉一些，但也不敢全扔，怕万一……唉。”

林春生明白这种无奈。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浪费”是最大的罪名。但用过期的药品，风险同样巨大。

他们又找到了几件老旧的器械：一台除了外壳基本完好的老旧心电图机（就是给周大河做检查的那台），一个需要手摇发电的、早已淘汰型号的便携式x光机（据说坏了很久，没人会修），几把型号不一、锈蚀程度不同的手术刀剪和持针器，还有角落里那套昨晚立下奇功的、尘封的老式气管切开包。

清点完毕，两人站在杂乱昏暗的库房里，心情都异常沉重。

林春生手中的笔记本上，记录下的不是物资清单，更像是一份触目惊心的“病危通知书”。

主要问题：

1. 急救器械严重缺失且老化：无标准气管插管\/切开包，无呼吸支持设备，止血缝合器械锈蚀不全。

2. 急救药品存量不足且近效\/过期：关键抢救药品数量极少，部分已过期。

3. 常备药品管理混乱：无系统效期管理，存在大量过期或临期药品。

4. 特殊储存条件缺失：无冷藏设备，无法储备需低温保存的药品。

5. 设备陈旧失修：主要检查设备老化，维护缺失。

“春生，这报告……怎么写？”王护士长苦笑，“照实写？我怕张院长看了先晕过去，县里恐怕也只会觉得我们哭穷、找借口。”

林春生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这满屋的“匮乏”。他知道王护士长的顾虑。如实反映，可能会被上级视为无能、管理不善，甚至招来更严格的管控和批评。但隐瞒不报，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直到下一次更惨痛的教训发生。

“王姐，”林春生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清点，不是为了交一份漂亮的报告，或者推卸责任。是为了弄清楚我们到底缺什么，底线在哪里。是为了在下一次需要救命的时候，心里有数，手上不至于完全抓瞎。”

他顿了顿，继续道：“报告要写，而且要写得详细、具体。但我们可以换个写法。不光是罗列问题，更要提出切实可行的、分步骤的解决方案和建议。比如，申请更新急救包，我们可以列出具体缺失的器械清单和最低数量要求；对于过期药品，可以请求上级指导如何处理，并建立定期核查清理制度；对于设备，可以请求技术支援或考虑最经济的维修方案……我们要让上级看到，我们不是在抱怨，而是在积极地想办法解决问题，只是需要支持和资源。”

王护士长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你是说……把困难和办法一起摆上去？”

“对。”林春生点头，“让上级看到问题的严重性，同时也看到我们解决问题的诚意和能力。这样，获得支持的可能性或许会大一些。即使暂时不能全部解决，能解决一部分，也是进步。”

“好！这个法子好！”王护士长一拍大腿，“那咱们就这么干！我来写物资清单和问题，你主意多，你来写那些建议和方案！”

两人就在这昏暗的库房里，借着手电的光，开始起草一份特殊的“清点报告与改进建议”。灰尘在光束中飞舞，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写下的是困境，也是希望。

当他们锁上库房门，重新回到阳光底下时，虽然心情依旧沉重，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份笃定。看清了家底，哪怕寒酸，也知道了该从何处开始弥补。

改变，就从这份不回避问题、并试图寻找出路的报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