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十四年 第222章 苏中的“清乡”第七章 ：高明庄的“生死门”

药师庵的枪声散去，叶飞 “渔翁” 的智慧震慑了整个苏北。

日伪在经历一系列军事、政治与特务斗争的惨败后，嚣张气焰虽有所收敛，却仍不甘心。他们频繁从据点出动 “扫荡”“清剿”，妄图用直接暴力维持摇摇欲坠的统治。于是在苏中的每一片田野、每一个村庄，伏击与反伏击、绞杀与反绞杀的战斗，依然日复一日地上演。

我们把镜头再次拉回陆洲舫同志身上。1943 年冬天，完成海门地区锄奸任务后，他与所在的如西县独立团（隶属苏中第三军分区）被调回如皋西部。当时，苏中第三军分区司令部就设在高明庄。

一天夜里九点多，陆洲舫和如西县独立团刚移营至高明庄北部的张楼、冯东两地。战士们又累又乏，正准备在村中大操场就地休息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带来了紧急作战命令：据内线报告，盘踞如皋县城的日军第六十师团步兵第 118 联队一个中队及伪军一部，计划次日对高明庄发动大规模报复性 “扫荡”；上级命令独立团立刻配合新四军第一师第三旅第七团（又称 “老二团”，三分区主力团），在高明庄设伏，以游击战消灭来犯之敌。

一场典型的 “村落伏击战” 即将打响。

为组织好这次战斗，军分区早已做好准备。战士们迅速轻装，将棉被、大衣等非必要辎重交给后勤人员保管；为便于夜间联络与识别敌我，每人除领到一条新毛巾（黑暗中可通过毛巾颜色区分），还补充了六十发子弹、四枚木柄手榴弹。

下半夜，月黑风高。陆洲舫与所在的第四连第二排，按作战计划悄无声息埋伏在高明庄南面的河坎后。

在河网纵横的苏中，这样的河坎是最常见的伏击依托：苏中平原水网密布，几乎每个村庄周边都有灌溉用的小河或沟渠，河坎高约 1.5 至 2 米，顶部长满杂草，既能隐蔽战士身形，又能依托坎体架设机枪、观察敌情；更关键的是，日军机械化部队难以在水网中展开，只能沿河岸小道推进，河坎恰好能卡住其必经之路，此前如皋西乡伏击战、海门三余镇阻击战中，新四军都曾借助河坎地形以少胜多。

陆洲舫趴在冰冷的、带着泥土腥味的河坎上，能清晰听到身边年轻战士因紧张与兴奋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天微微亮时，东边地平线泛起鱼肚白，庄东头出现一队穿土黄色军装的日军，他们排着稀疏散兵线，端枪小心翼翼向村庄搜索前进。前头两个日军刚走到村口，“啪！啪！” 两声清脆枪响，两人应声倒地。紧接着，埋伏在庄北的 “老二团” 与庄南的如西县独立团一齐开火！一瞬间，村庄南北两侧数十挺轻重机枪同时怒吼，子弹像两条交叉的火鞭，狠狠抽向暴露在开阔地上的日伪军。

日伪军两次冲锋都未能突入村庄，便从后方调来掷弹筒。“咻 —— 轰！”“咻 —— 轰！” 榴弹在新四军阵地上爆炸。为避免不必要损失，我军迅速后撤，将敌人 “放” 进村里。日军冲进村庄后，先挨家挨户搜查，却发现老百姓早已在根据地干部组织下转移（坚壁清野），连新四军的影子也没找到。恼羞成怒的日伪军点燃火把，开始烧毁民房。

眼看着老百姓的房子被烧，埋伏在村外的战士们眼睛都红了。他们瞅准时机，对庄内奔走点火的敌兵 “见一个打一个”；未被击中的敌人只能狼狈躲到房屋、院墙后，向村外胡乱开枪。

太阳快落山时，村里大半房屋已被烧毁。日伪军付出数十人伤亡代价后，决定向西突围。就在这时，分区传令兵送来紧急命令：命陆洲舫带领第四连第二排立刻赶赴西面的小蒋家岱，阻击从如皋县城赶来接应的另一股日伪军。

“是！” 陆洲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领全排四十三名战士急行军。半小时后，他们抵达小蒋家岱庄东头。

陆洲舫迅速勘察地形：这里有条小河，河两岸的河坎可作天然掩体，和高明庄的河坎一样，这里的坎体被村民常年修整过，底部有踩实的小道，既能卧射又能快速转移，正是苏中伏击战的 “标准配置”。他当即与许排长商量，将队伍分成四个组，自己带两个组以河坎为战壕正面阻击，许排长带两个组埋伏在敌人来路的南河沟，约定 “正面枪响后，南河沟部队立刻从背后偷袭，将敌人围在中间打”。

刚布置好阵地，“叭” 的一声，一枚子弹突然打翻陆洲舫的军帽。他顺手一摸，温热的鲜血顺着面颊流下，眼看一大队日伪军已向阵地冲来。陆洲舫顾不上包扎，立刻命令战士们开火。凭借河坎的地形优势，战士们趴在坎后射击，日军的子弹大多打在坎体上，难以造成有效杀伤，两次冲锋都被成功打退。

后来，日伪军集中机枪、掷弹筒猛烈射击，火力压制得战士们抬不起头。陆洲舫心生一计：让两名战士将四顶破军帽悄悄放在掩体前的四个坟头上，充当 “假目标”。果然，日军上当，将所有火力集中向坟头射击。陆洲舫趁机带四名战士撤下阵地，从南面绕过小河沟，匍匐迂回到进攻主阵地的日伪军侧边。“打！” 群枪齐发，一下打死四名日军。

枪声吸引了日军注意力，他们掉头向侧边开火。陆洲舫又带战士后撤，从东面转到庄北 ，这里正有三名日军伏在河坎上，对着坟头上 “顽强抵抗” 的破军帽精准射击。陆洲舫与两名战士悄无声息爬到他们背后，一人一个，用冰冷的刺刀解决了敌人。

半小时后，我军大部队赶到。日伪军见接应不成，反而有被全歼的危险，只好沿原路撤退。这一战，陆洲舫所在的排以四十三人兵力，阻挡住二三百名日伪军的数次进攻，共打死日军七人、打伤一人，缴获九六式轻机枪两挺、掷弹筒一个；全排无一阵亡，仅一人受轻伤。

这场战斗再次印证：在苏中，河坎不是普通的地理标识，而是军民联手打造的 “天然战壕”。正是凭借对水网地形的熟悉与活用，新四军才能在装备劣势下，将每一条小河、每一道河坎都变成阻击敌人的屏障，让人民战争的智慧在平原水网间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而这样的战斗，在苏中反 “清乡” 的岁月里，不过是无数英勇抗争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