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像野火一样烧遍了京城。
不是风助火势,而是人心助势。那件钉在午门的血衣,早已被风雨剥蚀得黯淡,却成了插在皇权心脏上的一根刺——拔不出来,也压不下去。它无声地控诉着,日日悬在天子眼皮底下,令朝堂上下如坐针毡。
皇帝坐不住了。
我被“请”进了金銮殿。说是请,不如说是押解。两排带刀侍卫目光如电,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回响,像一记记重锤敲在人心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或鄙夷,或好奇,或冷漠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闯入神殿的野狗,又仿佛在看一头垂死却仍不低头的困兽。
我站在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大殿中央,脊梁挺得笔直。哪怕每呼吸一下,肩胛的伤口都疼得钻心,像有烧红的铁钎在里面搅动。体内的内力因为连番恶战和重伤,早已枯竭如涸井,此刻全凭一口气硬撑着——那口气,是十年血仇熬出来的骨气,是三百二十七条人命压出来的脊梁。
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俯视着我,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他端坐如山,蟒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披着整座江山的重量。他身边的内侍,捧着一卷明黄的绸缎,尖着嗓子开始宣读:
“……查云门旧案,确有冤情……特此昭雪,以慰亡魂……”
我静静地听着。殿内只有内侍尖细的声音在回荡,像毒蛇吐信,在庄严中透出一股虚伪的甜腻。那些文绉绉的词句,避重就轻,含糊其辞,只说了云门“蒙冤”,对陆啸天的罪行,对朝廷某些人的牵连,只字未提!
这算什么昭雪?
这分明是又一次侮辱!用一块轻飘飘的遮羞布,想把血海深仇盖住,把真相埋进土里,再撒上几片花瓣,假装从未有过尸山血海。
内侍读完,合上诏书,等着我跪谢天恩。
整个大殿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如同千万根针扎进皮肉。秦啸不在,他远在边关,守着北境风雪,守着我曾托付的半句誓言;顾清风不在,他被家族铁链锁在深宅,连一封信都不敢送给我;叶知秋……他或许在某个阴影里看着,眼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悲悯与算计。但此刻,只有我一人。
我忽然笑了。
笑声在这肃穆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把钝刀刮过青铜鼎。有人倒吸冷气,有人面露怒色,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
皇帝皱了皱眉。
我止住笑,看着那卷明黄的诏书,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诏书,我不认。”
满殿哗然!
“姜凌云!”一位白须老臣越众而出,手指颤抖地指着我,声音因震怒而发颤,“陛下天恩浩荡,为你云门平反,你竟敢不领情?!你可知这是何等大逆不道!”
我猛地转头,目光如刀剐过那老臣——此人姓周,官拜礼部尚书,十年前,正是他亲笔拟文,称云门“勾结妖道,图谋不轨”,建议“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他吓得后退半步,脸色霎时惨白。
我重新看向皇帝,声音不高,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我要的,不是轻飘飘的‘蒙冤’二字!我要的是真相大白!是陆啸天罪状公诸于世!是每一个参与构陷云门之人的名字,刻上耻辱柱,让他们的子孙跪在乱葬岗前,看那三百二十七具白骨如何睁眼!”
我上前一步,不顾侍卫瞬间拔出的刀剑寒光,指着那诏书:“这上面,为何不敢写陆啸天三年前勾结北狄,以军粮换铁甲?为何不敢写他在江陵制造瘟疫,只为逼百姓交出祖田?为何不敢写他侵吞三百万两军饷,致使边军冻死饿毙?陛下!”我直视龙颜,声音陡然拔高,如裂帛,“您怕什么?怕扯出萝卜带出泥,怕这满朝朱紫,不止一个陆啸天吗?!”
“放肆!”数名侍卫暴喝,刀刃齐刷刷架在我的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仿佛下一秒就要割断血脉。
皇帝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威严,像闷雷滚过天际:“姜凌云,适可而止。朕已下诏,云门清白已还,你还要如何?”
还要如何?
我眼前闪过母亲温柔的笑脸——她临死前用染血的手指在我掌心画了个“云”字;闪过云门练武场上师兄师姐们鲜活的身影,他们曾笑着教我剑法,说“小凌云,将来要替云门争光”;闪过乱葬岗那堆积如山的孤儿骸骨,最小的不过三岁,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霉的糕……
三百二十七条人命!
十年颠沛流离!
无数次死里逃生!
你问我还要如何?!
一股无法抑制的悲愤和暴怒直冲头顶!去他妈的皇权!去他妈的适可而止!去他妈的“天恩浩荡”!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我猛地出手——快如闪电!不是攻击任何人,而是直接抢过了内侍手中那卷诏书!
“我不需要这遮羞布!”我嘶吼着,双手抓住诏书两端,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响彻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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