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尽头藏着一家百年米铺“福源记”,褪色的木牌悬在门楣上,风一吹就吱呀作响,与铺内此起彼伏的舀米声、算珠声交织,透着老巷独有的烟火气。米铺里常年堆着如山的米袋,白米的清香混着陈年木料的霉味,白日里人来人往,街坊邻里总爱来这儿打米唠嗑,可一入夜,铺子里就透着股说不出的冷寂,连月光都似不愿多留,只在门槛外投下浅浅一道影。
米铺掌柜姓顾,名景琛,三十出头,眉目清俊,性子沉稳,接手米铺已有五年。他打小跟着爷爷学管铺,熟记祖辈传下的两条规矩:一是日落后绝不售米,二是账房那杆黄铜老秤,入夜必须归匣上锁,绝不准沾半点夜露。爷爷临终前,曾攥着他的手反复叮嘱,这规矩是福源记传了百年的保命符,万万破不得,可至于为何,爷爷却只字不提,只留下满脸凝重。顾景琛虽满心疑惑,却始终恪守规矩,每日天擦黑就上门板,将铜秤仔细擦拭后放进木匣,从未有过半分懈怠。
入夏的一个傍晚,天格外阴沉,午后就飘起的细雨,到了黄昏竟成了倾盆暴雨,雷声滚滚,天色暗得像泼了浓墨。顾景琛算完当日账目,将铜钱仔细收好,正准备上门板,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笃笃笃,笃笃笃”,节奏不算快,却带着几分急切,伴着一道女子的轻声哀求:“掌柜的,开开门吧,买两升米,家里孩子等着下锅呢,实在是没办法了。”雨声嘈杂,那声音却清亮得反常,穿透厚重的雨幕,轻轻钻进门缝,落在顾景琛耳里。
他握着门板的手顿了顿,祖辈的规矩刻在心底,日落后售米是大忌,可听着女子那带着哭腔的哀求,终究还是软了心。“罢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顾景琛低声自语,抬手拔了门闩,缓缓拉开一条门缝。
门外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发髻梳得整齐,插着一支素银簪子,只是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毫无血色。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布料是老旧的粗布,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角和发梢,却诡异得不见半点水渍渗进布料,周身还透着一股沁人的寒气,让原本闷热的雨夜骤然降了几分温度,顾景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掌柜的,麻烦给我称两升糙米。”女子声音轻柔,眼神却直勾勾盯着铺内的米缸,不带半分温度,仿佛眼里只有那满缸的白米。
顾景琛点点头,转身走到米缸旁,拿起铜秤准备舀米。指尖刚触到铜秤,就觉得一股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手心冰凉,平日里轻重合宜的秤砣,此刻竟沉得反常,仿佛坠了块铅。他心里隐隐发慌,却还是硬着头皮舀起糙米,小心翼翼称好两升,装进布袋子里递到女子面前。
女子接过米袋,轻轻搭在臂弯,另一只手从袖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柜台面上。那铜钱泛着青黑的锈迹,边缘磨损得厉害,顾景琛伸手去拿,只觉得指尖一阵冰硬刺骨,竟比屋外的雨水还要冷。“多谢掌柜的。”女子微微欠身,抱着襁褓转身走进雨幕,脚步轻盈得像飘着,没有半点声响,转眼就消失在茫茫雨雾中,连一丝脚印都没留在湿滑的青石板上。
顾景琛站在门口愣了许久,直到冷风卷着雨水打在脸上,才猛地回过神来。他低头看向柜台上的几枚铜钱,竟在油灯下泛着淡淡的青光,凑近一闻,没有寻常铜钱的铜锈味,反倒有股淡淡的腐味,像埋在地下许久的旧物。“不好!”他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还有小时候偶然听爷爷跟老街陈婆闲聊时提起的旧事——夜里买米的女子,若带着襁褓、付的是青黑铜钱,必是阴人借粮,万万不可接,一旦接了,就等于缠上了阴账,往后便会被缠上,甩都甩不掉。
顾景琛越想越怕,赶紧关上门板,上好门闩,连灯都不敢多开,只留了一盏昏黄的油灯,缩在账房里瑟瑟发抖。当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总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轻悄悄的,围着米铺打转,偶尔还夹杂着婴儿的轻啼,微弱却清晰,像在耳边响起。他壮着胆起身点灯,走到铺内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铺子里的米袋不知何时倒了好几袋,白米撒了一地,竟堆成了小小的坟包状,而账房里那杆本该锁在木匣里的黄铜老秤,竟莫名摆在柜台中央,秤盘里盛着几捧白米,米上还放着那几枚青黑铜钱,秤杆平得诡异,仿佛刚有人用过。
“掌柜的,米不够吃,再添两升吧。”女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轻柔却带着几分哀怨,吓得顾景琛猛地回头。只见那蓝衫女子就站在米缸旁,怀里的襁褓微微动着,襁褓口掀开一角,露出一双乌沉沉的婴儿眼睛,没有半点神采,直勾勾盯着他。女子的面色比昨夜更白,嘴唇毫无血色,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指尖轻轻划过米缸边缘,留下几道乌黑的痕迹,像沾了墨,又像凝了血,透着说不尽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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