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七月的那个深夜,当陈伟独自驾车驶入G75高速公路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在雨夜开车。
暴雨在晚上十一点突然降临,毫无征兆。前一分钟还是闷热的夏夜,下一分钟整个世界就被淹没在倾盆大雨之中。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刮擦声,却始终扫不净那层顽固的水膜。雨水在玻璃上扭曲、汇聚、奔流,将车灯切割成无数破碎的光斑,道路标线在视线中忽隐忽现,像是某种神秘的摩尔斯电码。
陈伟瞥了眼仪表盘,车速稳稳指向一百一十公里。他知道这个速度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太过危险,但他心急如焚——妻子林晓雯半小时前发来短信,四岁的儿子突然发高烧到三十九度五,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导航显示还有八十七公里,前方是长达三十公里的笔直路段,没有出口,没有服务区,连应急车道都显得比平日更加狭窄荒凉。
车内收音机正在播放一档名为《夜半心声》的节目,主持人用低沉的嗓音读着一段听众来信:“李先生说,每当深夜开车经过青石岭路段,总能听到奇怪的敲击声……”陈伟皱了皱眉,伸手切换频道。一阵电流杂音后,另一个频率传出老旧的爵士乐,萨克斯风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诡异,像是某个遥远时代的挽歌。
他突然注意到,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着23:55。距离午夜还有五分钟。不知为何,这个时间点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第一次异响就在这时传来。
“咚。”
很轻,很脆,像是小石子击打在右前车门下方的金属板上。声音透过雨幕和车身钢板,依然清晰可辨。
陈伟眉头微蹙,下意识看了眼右侧后视镜。镜子里只有一片被雨水扭曲的黑暗,偶尔有对面车道车辆远光灯扫过的、一闪即逝的光带。应该是暴雨卷起的碎石吧,他心想。这条高速公路已经服役十多年了,路面状况确实不佳。他收回视线,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将方向盘握得更紧了些。
雨势似乎在不断加剧。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的声音从“噼啪”变成了“嘭嘭”,沉重而有节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行走。车灯的光柱在雨幕中变得短而浑浊,能见度已经降至不足三十米。陈伟将车速降到一百,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那片被雨水吞噬的世界。此刻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辆,后视镜里一片漆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这一台铁壳子,在无尽的雨夜中孤独穿行。
大约一分钟后,第二次声响传来。
“砰、砰、砰。”
这次是三声,比刚才更清晰、更有力,位置也更高了——明显是击打在车窗玻璃上。陈伟猛地向右转头,动作大得几乎让车辆偏离车道。但窗外只有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偶尔掠过的路灯照射下反射出扭曲的光芒。什么也看不清。可能是风吹起的杂物吧,他试图说服自己,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样的暴雨天,高速公路上哪来能被风吹起的杂物?
这个疑问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他心里悄悄生根发芽。
收音机里的爵士乐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电流干扰声,滋滋作响,像是无数只虫子在耳边爬行。陈伟伸手想要关闭收音机,手指触碰到旋钮的瞬间——
“砰!砰!砰!砰!”
连续四声剧烈的拍打,车窗玻璃都在震动!
陈伟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惊恐地扭头看向副驾驶座的车窗。
一张脸贴在玻璃上。
那是一个男人的脸,被雨水浸透的头发像黑色的海草般黏在额前和脸颊,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惨白。他的五官因为紧贴玻璃而扭曲变形,嘴唇被压成扁平的线条,鼻孔外翻,但眼睛——那双眼睛大睁着,瞳孔在夜色中黑得深不见底,正直勾勾地盯着车内,盯着陈伟的每一个动作。
最诡异的是,这张脸不是静止的。在车辆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飞驰的情况下,那张脸居然一直贴在车窗上,没有丝毫要被甩脱的迹象。陈伟甚至能看清那只扒在车窗上缘的手,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异常突出,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像是泥土,又像是干涸的血迹。
“啊——!”陈伟的惊叫声被淹没在一阵滚雷之中。
他本能地猛踩油门,车速瞬间飙升到一百二十公里。发动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轮胎在积水的路面上打滑,车身轻微摆动。雨刷器疯狂摆动,前挡风玻璃上的水膜被撕开又迅速合拢,视线在清晰与模糊之间疯狂切换。他不敢再看右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道路,但余光无法控制地捕捉到那个影子——那个人影依然贴在车上,像一只巨大的、湿漉漉的飞蛾,死死吸附在车窗上。
陈伟浑身发抖,冷汗从额头渗出,顺着太阳穴流下,与车内的潮湿空气混合在一起。他试着按下车窗锁,所有车门发出“咔嗒”落锁声,但这象征性的安全措施在此时显得如此可笑。然后他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尖锐、缓慢、持续不断,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反复划着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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