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璐咬着牙,脚底一阵阵刺痛。
她又坚持走了快一小时,感觉两条腿像灌了铅。
县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路口的红绿灯机械地闪烁。
汽车来来往往,比乡下多了十倍不止。各种型号、各种颜色汇成钢铁洪流。
喇叭声、引擎声、商家音乐声此起彼伏,组成嘈杂的都市交响曲。
她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看着陌生繁忙的景象,有点发懵。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怯意。
她愣了半天,才小心跟着几个像是进城办事的农民,混在人群里试探着往前走。
越往县城中心走越热闹。
路两旁店铺一间挨一间。
卖时尚衣服的、卖小吃零食的、卖最新款家电手机的……招牌一个比一个大,灯光一个比一个闪亮,争抢着行人注意力。
她以前也来过县城,但都是匆匆办事,没仔细逛过。
这次放慢脚步一看,简直像换了个地方。
跟她生活的那个安静、缓慢的乡镇,完全是两个世界。
房子外墙粉刷得雪白,或者贴着亮晶晶的瓷砖。
在午后强烈的阳光下,晃得人眼睛发花。
路中间花坛里种着红、黄、紫的花,她叫不出名字。
路灯杆子上挂着一串串红色塑料灯笼,看着喜庆,却有点不伦不类。
“这县城变化太大了,都快不认识了。”万璐小声嘀咕。
眼睛左看右瞧,对一切感到新奇,又带着疏离感。
迎面走来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
穿着短到大腿根的牛仔热裤,配着亮闪闪的细高跟鞋。
脸上化着精致妆容,香水味隔着几米远就飘过来。
万璐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同时不自觉低下头,闻了闻自己身上。
只有汗味、尘土味和淡淡油烟味。
跟人家光鲜亮丽的样子一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
她被一家童装店橱窗里的粉色公主裙吸引,正呆呆看着,想象女儿穿上的样子。
突然,耳边响起“嘀嘀”两声汽车喇叭,吓了她一跳。
转头一看,一辆绿色出租车停在身边。
司机是个圆脸中年汉子,从车窗探出头笑着提醒:“妹子,别站路中间发愣啊,多危险。后面车来车往的,撞着了怎么办。”
万璐脸一红,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赶紧手忙脚乱往旁边人行道台阶上挪了挪。
低声道歉:“对不起,师傅。”
“没事儿,走路小心点。”司机摆摆手,随口问,“去哪儿啊?要坐车不?”
万璐攥了攥手里洗得发白的旧布包,犹豫了一下。
鼓起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师傅,去国土局要多少钱?”
“国土局?不远,前面十字街往右拐,县政府旁边那个大院就是。”
司机熟练回答,“打表过去,起步价2块钱,到国土局也就上十元吧。”
万璐心里咯噔一下。
十块钱,几乎是她身上所有现金的四分之一。
够在镇上买两斤多猪肉包饺子了。
或者给孩子买罐他一直想吃的带果肉酸奶。
她低头看看自己脚上这双鞋。
鞋底快磨平了,边缘已经开裂。
脚底板疼得钻心,像踩在无数根针上。每走一步都是酷刑。
实在一步也走不动了。
内心挣扎片刻,对脚痛的屈服和对面对吴良友的惶恐,最终压倒了对金钱的心疼。
她咬咬牙,像做出重大决定:“行,麻烦您了,师傅。”
说完,她带着豁出去的悲壮,拉开出租车略显沉重的车门。
车里开着空调,凉飕飕的冷风瞬间包裹了她。
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朴素的衣着和憔悴的神情。
随口找话题打破沉默:“去国土局办事啊?看你这方向,是去新大楼那边吧?”
“嗯,有点工作上的事。”万璐含糊应了一句,把布包紧紧抱在怀里,不想多说。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最近去国土局办事的人可多了。”
司机却是个话痨,自顾自打开话匣子,“尤其是你们这种乡镇上来的人。都是为了他们那个单位改革、竞争上岗的事吧?我昨天还拉了个从更远山坳里来的大哥,也是去求人托关系的,愁眉苦脸。说怕被裁下来,一家老小都指着他那点工资吃饭呢。”
万璐的心猛地一沉,像坠了块冰。
司机无意间的话像钥匙,打开了她内心最恐惧的盒子。
可不是嘛,她现在就是这个处境。
就是那个可能要被裁下来的、愁眉苦脸的人。
笔试考得一塌糊涂,成绩垫底。
要是再没人帮忙说句话、走走门路,她这个干了快十年的稳定工作肯定保不住,要下岗。
没了这份工作,失去那点微薄但固定的收入,她和年幼的孩子以后怎么办?一想到孩子可能跟着她受苦,心就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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