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蝴蝶宾馆,在杨柳镇这地界,就是个闪着金光的传说。
它雄踞在国道拐进来的岔路口,左边是一望无际、绿得发亮的玉米地,右边是几家招牌褪色、生意清淡的小饭馆。
蓝蝴蝶宾馆就这么夹在中间,六层楼通体鎏金,晚上灯光一打,晃眼得能让远道而来的司机们误以为看到了海市蜃楼,精神为之一振——哦,杨柳镇到了。
这宾馆的装修,当年可是下了血本的。
整体用的是广东来的高级涂料,号称风吹日晒不改色。
一楼墙面镶着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能清晰地照出每个进出人影的仓促或从容。
楼上则统一装着磨砂玻璃,夜幕降临,整栋楼泛着低调而奢华的金光。
最绝的是顶楼两层,装饰着巨大的蓝色霓虹灯蝴蝶造型,夜晚振翅欲飞,“蓝蝴蝶”之名,实至名归。
但若细看,这金光闪闪的外表下,也藏着些许岁月的痕迹:墙角的涂料有些细微的剥落,大理石面上有几道不易察觉的裂纹,霓虹灯蝴蝶的翅膀有一小段不太灵敏,偶尔会闪烁一下。
就像这个小镇光鲜表象下,暗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楼大厅更是气派,挑高惊人,挂着三盏层层叠叠、亮闪闪的水晶吊灯,仿佛随时准备召开一场乡镇级维也纳舞会。
墙角摆着的几盆绿萝,叶子肥厚油绿,长势喜人,彰显着此地旺盛的生命力。
大厅中间是弧形的豪华前台,两位穿着高开叉旗袍的姑娘常年驻守,见人就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这才晚上六点多,大厅里已经热闹得像一锅煮沸的饺子。
门口那桌是几个戴着遮阳帽的游客,对着菜单指指点点,争论着是吃土鸡还是河鱼。
中间两桌在办满月酒,婴儿的啼哭和大人的哄笑交织成幸福的交响乐。
最里面则是一群参加农技培训的学员,二十多人挤在一起,听着台上讲师唾沫横飞。
服务员们端着茶水穿梭其间,脚步飞快,整个大厅嗡嗡作响,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但在这热闹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前台的一个旗袍姑娘接了个电话后,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向了经理室。
两个穿着朴素、看起来像是本地农民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低声交谈着,眼神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
二楼是包间区。
楼梯口挂着块仿古木牌,上书“雅间区”三个烫金大字。
十八个包间一字排开,清一色的实木门,显得厚重而有质感。
每个包间名字都取得风雅,什么牡丹厅、兰花苑、翠竹居……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植物园。
今晚的饭局,就设在走廊最尽头的菊花苑。
门把手上别出心裁地挂着一串干菊花,一推门,淡淡的菊花香便扑面而来,试图营造一种“采菊东篱下”的悠然意境,虽然来的客人大都心怀“城府”。
包间宽敞,中间摆着能容纳十几人的大圆桌,桌心嵌着电动转盘。
桌子底下暗藏玄机——嵌着电磁炉,服务员正在调试火力,中央那锅老母鸡汤“咕嘟咕嘟”地冒着诱人的热气,香气四溢。
靠墙摆着一台自动麻将机,旁边四个真皮沙发椅被坐得有些塌陷,诉说着它们承载过的“重量级”会谈。
杨柳镇书记许明明,此刻就坐在靠门的那张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一个白瓷茶杯,眉头微蹙,形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她今天穿了一身灰白色休闲装,袖子利落地挽到手肘,露出手腕上那块黑色的电子表,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精神。
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这副表情,说明心里已经开始着急上火了。
“都快七点半了,老吴怎么还没到?电话也打不通。”
她把茶杯往玻璃茶几上不轻不重地一放,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茶几上,瓜子壳已经堆成了小山,烟灰缸里更是塞满了烟蒂,大部分都是镇长王鹊的杰作。
王鹊坐在对面,正用一块绒布细细擦拭着他的金丝眼镜。
他比许明明年长几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连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
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带着一种老油条特有的从容。
“吴局忙啊,”他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国土局的领导,管着全县的地和矿,哪个乡镇不巴结着?说不定是被哪个心急的老板堵在半路上了,正应酬着呢。”
“忙也得接电话啊!”
许明明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八个未接来电,全都是拨给吴良友的。
她又试着拨了过去,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句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的心沉了沉,“打了八遍都这样,不会出什么事吧?这盘山公路晚上可不好走。”
她想起吴良友上次来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说过有人给他寄恐吓信,威胁他不要再插手杨柳镇的土地审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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