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猛推开办公室门,早上的阳光正努力穿透连续几天的阴霾,透过百叶窗缝隙,在水泥地上拉出几道有气无力的斜杠。
他眯了眯眼,这光景,像极了某些领导开会时的微笑——看着亮堂,实则没啥温度。
“好家伙,这气味……”
他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鼻腔立刻被一股熟悉的味道占领——旧纸张的霉味混着点受潮的灰尘,源头是墙角那几个塞得比程序员发际线还后退的铁皮档案柜。
每年梅雨季,这气味就准时上线,比打卡还积极,仿佛在提醒他那些被岁月遗忘的陈年旧账。
他习惯性地往窗台摸去,指尖先蹭到一层能作画的薄灰,接着就碰到了王大爷送的仙人掌。
那盆仙人掌,长得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倔强且不拘小节,歪在一个边缘磕坏了的陶盆里——那是去年防汛演练时,某位慌不择路的同事的杰作。
王大爷为此念叨了好几天,说这盆仙人掌跟了他十几年,比家里那条老黄狗还通人性。
此刻,仙人掌肥厚的叶片上挂满细密水珠,一副“我刚淋过雨,我很脆弱”的模样。
刘猛凑近一看,好嘛,盆底的透水孔被一片枯叶堵得严严实实,难怪水汽散不出去,整个一“水逆”现场。
“啧,又双叒叕忘了浇水。”
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从抽屉最深处翻出那个堪称“文物”的喷壶。
这壶还是前年搞“绿色花园城市”活动时单位统一配发的,同事们的早就不知魂归何处,就剩他这个老古董还在坚守岗位。
拧开壶盖加水,水流冲击壶底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极了某种神秘仪式的开场。
他举着喷壶,对着仙人掌进行精细灌溉,水线在稀薄的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彩虹,恰好落在桌角那本台历上。
台历是单位发的,红色塑料封皮磨损得露出了白色的“底色”,主打一个“岁月沧桑”。
5月8日那个格子被红笔圈了两圈,边缘都被摩挲得起了毛边,可见其被关注的频率之高。
刘猛盯着那个日期,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去年5月8日,也是这么一场连绵不绝的暴雨,水湾村后山直接表演了个“山体滑坡半日游”,幸亏转移及时才没酿成大祸。
现在回想起来,后背还能惊出一层白毛汗。
电脑主机“嗡嗡”地启动,声音像个犯困的老人在打呼噜。
他翻开那本边角卷曲得像油炸馄饨皮的值班记录簿,牛皮纸封面诉说着它的资历。
手指划过上周三那页,铅笔写的“明溪江库区水湾村后坡发现轻微裂缝,长度约1.2米,宽度小于5厘米”下面,被他用铅笔尖标了个极其隐秘的小星星。
这是他的个人“暗号”,凡是记录里出现“裂缝”“沉降”“滑坡”这类关键词,都会获此“殊荣”。
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铅灰色的字迹泛着冷白,像一道刚刚结痂的伤疤,看着就让人心里发紧。
他点开电脑里那个名为“地质灾害隐患点”的文件夹,找到水湾村后坡的最新照片。
那是上周三下午拍的,当时烈日当空,照片里的裂缝被晒得肤色惨白,周围杂草长得比青春期少年的胡子还狂放,不拿放大镜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大地の皱纹”。
可现在,他越看越觉得那裂缝像个活物,正对着屏幕外的他无声地咧嘴嘲笑。
鼠标颤巍巍地点开气象网站,首页弹出的红色预警图标差点闪瞎他的钛合金狗眼。
“135毫米”的降雨量预报用加粗黑体标出,生怕人看不见,旁边还配了张乌云压顶的动图——
黑色云团像一群脱缰的野狗,在屏幕上奔腾翻滚,目标直指他所在的这片区域。
他点进详细预报页面,雨带移动轨迹图上,明溪江流域被标记成了最扎眼的深红色,仿佛被命运掐住了咽喉。
下面的文字说明更是直接:“预计未来24小时内将出现持续性强降雨,部分地区可能伴有短时强对流天气(懂的都懂,就是下雹子加刮妖风)。”
刘猛盯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恶劣天气提示,右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凌乱。
去年水湾村滑坡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浑浊的泥浆裹挟着断木和碎石,像一群脱缰的野马从山上奔腾而下,那股混合着腐殖质和泥土的腥臊气,仿佛再次顺着鼻腔直冲天灵盖,让他忍不住想干呕。
“小林!”他猛地提高嗓门,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炸开,产生了回音效应。
窗外梧桐树上原本在开早会的麻雀们被惊得“扑棱棱”作鸟兽散,有只倒霉蛋嘴里叼着的半截油条不幸掉落,正好砸在窗台的灰尘里,完成了今日的“空投任务”。
走廊里立刻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略显慌乱的脚步声,接着是“砰”的一声,林少虎抱着一摞文件,以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姿态撞开了门。
他的领带歪到了姥姥家,松松垮垮地挂着,像根用来上吊的绳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