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配套改革这股风,刮得比广场舞大妈的裙摆还猛,呼啦啦一下就把全县基层单位掀了个底朝天。
前阵子还只是躺在文件袋里睡大觉的黑体字,印在A4纸上干巴巴的,大家传阅时都当睡前读物看,眼皮直打架,觉得这事儿跟隔壁老王家的八卦一样,听着热闹,离自己远得很。
可没出半个月,风向就变了——县里开了声势浩大的动员会,乡镇紧跟着开了火药味十足的部署会,连村里宣传栏上都贴满了改革方案,那阵仗,比当年计划生育刷的标语还铺天盖地。
各种通知、解读、答疑,跟手机里杀不尽的弹窗广告似的,不管你乐不乐意,每天睁开眼,这玩意儿就怼到你面前,想忽略都难。
这改革的风里,裹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味儿。
对那些早看单位里“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半天”老油条不顺眼的年轻人来说,改革就是那鲶鱼,终于要来搅和这潭死水了!说什么打破铁饭碗、竞聘上岗,有本事就上,没本事就下,听着就带劲儿,跟给沉闷的密室开了扇窗,透着新鲜空气;可对那些在事业单位混了十几年、几十年,早就把“稳定”当祖训的人来说,这改革就像老婆突然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却没写内容的礼物盒——盒子上画着“优化配置”“提升效率”的诱人图案,可谁也不知道拆开后,是能保住饭碗的“惊喜大礼”,还是直接收到“下岗通知”的“惊吓炸弹”。
一个个心里七上八下,跟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
县城机关大院里的空气,都跟着紧张起来,比期末考场还压抑。
往日中午饭后,扎堆聊天、遛弯儿、交流育儿心得的人群不见了,要么躲在办公室里偷偷摸摸翻政策文件,像做贼;要么三两个凑在楼梯间、厕所门口,压低声音交换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神情鬼祟。
连走路都下意识踮着脚尖,生怕脚步声重点,就把那根已经绷到极限的神经弦给“嘣”一声踩断了。
每个单位此刻都像过年时小孩手里没放稳的“鱼雷”炮仗,表面看着安安静静,可门一关,里面全是滋滋冒烟的人心,说不定哪个火星子溅过来,“砰”一下就炸得鸡飞狗跳。
这场改革,说白了,就是揣着全县上下几千号基层职工的饭碗和前途,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走秀。
走钢丝的是县里的领导,底下乌泱泱站满了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的看客——有真心盼着改革能带来公平的普通职工,有担心手中那点小权力被削弱的中层干部,还有不少揣着手等着看笑话、甚至想趁机下绊子的别有用心之人。
每个人都捏着把汗,盯着那根晃晃悠悠的“钢丝”,心里默念:可千万别掉下来啊!
常务副县长黄诚,就是那个被推到钢丝最前面、还没给保险绳的“首席演员”。
这些天他忙得像个被抽得飞起的陀螺,从早转到晚,愣是没停过。
早上七点不到就出门,要么去东边的乡镇开座谈会,听老同志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倒苦水、摆困难;要么去西边的部门当“和事佬”,协调合并后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职能划分;中午就在老乡家蹭碗面条,胡乱扒拉两口又接着赶场,车轱辘转得比县城里洒水车的播放器还勤快。他办公室那张真皮座椅,怕是都快不认识这个主人了。早上九点多到单位,屁股刚沾着坐垫,准备下乡调研的电话准来;晚上七八点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回来,桌上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堆起一摞新文件,往往加班到半夜才能摸黑回家。
家里的老婆孩子都抱怨,快一个月没跟他同桌吃过一顿安生晚饭了,有时候孩子睡了他才像幽灵一样飘进门,早上孩子没醒他又化身一阵风刮走了。
这天,黄诚总算逮着个喘气的空档——县政府要开党组会,定在下午两点半开始,这意味着他上午能有宝贵的几个小时,钉在办公室里,处理那些已经堆得快能防地震的文件山。
一进办公室,黄诚就忍不住“嚯”了一声——办公桌上的文件夹摞得比他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却总泡枸杞的保温杯还高,红的、蓝的、黄的标签纸一张叠着一张,五彩斑斓,看得人眼花缭乱。
最上面是标着“特急”的红色文件夹,像催命符;中间是各个乡镇雪花般飞来的请示文件;底下还有厚厚一沓改革政策解读,上面被他用红笔、蓝笔、黑笔画得跟小孩涂鸦似的,密密麻麻。
黄诚把公文包往桌角一扔,松了松勒得他快断气的领带,伸手就去够最上面那个红色文件夹——
那是昨天晚上办公室秘书小跑着送来的,关于几个偏远乡镇在改革中遇到巨大阻力的紧急汇报,他还没来得及看。可他的手刚碰到文件夹的边儿,桌上的固定电话就跟索命鬼似的,“叮铃铃”尖叫起来!那铃声尖锐刺耳,在骤然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瘆人,像是存心要把他这好不容易偷来的片刻安宁撕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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